1927年,夏末秋初,花枯凋零,南昌枪鸣。
杨尽到北平已过去八年,凤雏龙驹,仪表堂堂,十八岁儿郎。
这日岑老爷把杨尽叫到书房,问他:“杨尽,我问你,你来我岑家多少年了?”
杨尽答道“八年了。”
岑老爷点点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这些手下啊,看来看去,就数你最聪明,凡事只要交到你手里,我就根本不用操任何心!这些年我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
“是我承蒙老爷关照,学到了很多东西。”杨尽谦逊地说。
“算来,你已经十八岁了,我想送你一份礼物,希望你能接受。”岑老爷边说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契,“我在城郊处买下了一座厂子,打算改成纺织厂,并把它交给你管理,愿意吗?”
杨尽眼眸发亮,知这是立业根本,如果以后厂子发展起来,他就能有一番自己的成就:“愿意!谢谢老爷!”
“好,好,咳咳咳。”岑老爷刚说两句,忽然猛地咳嗽起来。
杨尽连忙端了杯热水给岑老爷。
岑老爷近些日子来身子一直不大好,天天求医问药,却不见好转,所以开始把手里的产业交给靠谱的手下管理,自己休息养病。
岑老爷接过杨尽手里的那杯热水,仰头慢慢饮下,吐口气自嘲道:“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杨尽沉默,替他拍背。
“杨尽啊,其实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半个儿子了。”岑老爷感叹道。
“老爷,我知道。”杨尽说。
“那就好,就好。”岑老爷点头,“所以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件事。”
“老爷您说。”杨尽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旁专心听。
“你啊,年龄也不小了,怪我整天让你忙,都没想着给你留意个姑娘。”岑老爷和善笑道。
杨尽一怔,呆滞住。
“我有个兄弟,金老板你知道的吧?他家有个姑娘,模样水灵可爱,与你年龄相仿,过几日,你俩见见吧。”岑老爷乐呵呵的。
“老爷,我是穷乡僻壤出身,金老板家的姑娘……”杨尽话没说完,被岑老爷打断:“刚才都说了,你算我半个儿子!而且现在也不兴说这些,你们年轻人都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前些日子,子规刚和我说过的,啊对,自由恋爱,是吧,而且见见面又不是让你俩立刻结婚,不要害羞,听见了吗?”
杨尽:“……”
“杨尽?”岑老爷见他不回答,喊了一声。
“老爷,我知道了。”杨尽微不察觉地叹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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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尽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忽然有人推开门,蛮横闯入打开灯。
黑暗的房间蓦地亮起,强光刺得杨尽睁不开眼睛,他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身上被砸了一样东西。
杨尽吃疼,眼睛好半天才适应灯光,拿起砸他身上的东西一看,竟是一本厚如砖头的历史书。
岑子规站他床边,根本不解释为何突兀闯入,只是笑道:“听说你要和金老板家的女儿结亲了啊,恭喜恭喜,好事啊,是不是?”
岑少爷笑意温润如溪,好似平常,如果不是眼角微微泛红,乍得一听真是一句善意道贺。
杨尽拿起那本书,坐起身叹口气,不提这事,而是说:“少爷,前些日子,老爷让你留洋读书的事,你就别拒绝了,你也知道国内最近乱七八糟的,他们都说又要打仗了,还是国外安定些,你……”
“闭嘴!”岑子规怒道。
杨尽安静下来。
“我不会留洋的,正因为时局动荡,所以才该留在国内,与万万千同胞站在一块,革命变法抗争,我辈应当身先力行!你走,他走,都走,那谁为未来铺路?谁为踏着的这片疆土负责?”岑子规气冲冲地说完,转身要走。
杨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少爷,我不成婚。”
岑子规脚步顿住。
“你说过,一个人只要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一颗微小但努力转动的齿轮,一颗小齿轮看似微不足道,却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我现在不想成亲,我想先全心全力地把老爷的纺织厂办好。”杨尽看着他,手上微微使劲,眼眶有些湿润,“你不走,我不成婚。”
岑子规转过身,与杨尽对视,缓缓开口:“嗯。”
那晚,两名少年手牵手,盖着一床被子,谈事谈心。
“天一亮,你就去和我父亲说不成婚。”
“好,天一亮,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