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突然沉默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对爸爸说:“哥,我一直以为自己懂得不少,每天还记日记鼓励自己。但今天才明白,真正有意义的生活,是不需要多说说话的。只要付出就行了。你看,这些乡里面的同志,条件那么艰苦,可一干就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啊”
爸爸看了他一眼,仍然专注于前方道路,缓缓地说:“刚刚,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呀,我文化不高,我觉得:人活着,就是让别人过得好吧,你看我爸爸。累的时候,这样一想呢,我的力气就用不完了。”
几个人小时后,他们到了“九沟十八坡”。
这里极易发生风吹雪,路面结冰打滑,容易出现小气候降雪,冬季车辆易打滑侧翻。那时候县乡之间的公路非常普通,既不是沥青混凝土路面,也不会在冬天清扫积雪。
爸爸小心翼翼驾驶着车子,再拐过一个弯道,就可以进入平路,远远能看到县城了,但这段路也是最难走的一段了。因为夏天下雨的泥泞铺了碎鹅卵石,冬天石子裸露,温度和其他地面不同。
这一段坡度很陡,有二百多米长。吉普车换成一档,虽然是四驱,仍然吃力地吼叫着,轮子一边打滑,一边向前冲。突然,右轮压到一个大的鹅卵石,车子跳了一下,开始向右边转向!糟糕!此时已经无法控制!
如果向左打方向,车子会立刻侧翻!然后翻滚进沟底!
爸爸只能把方向右打,同时减速,想要让车慢慢滑行停住。
但右侧是几乎深不见底、布满石头的深沟。
此刻,车子倾斜超过了45度,情况绝对不妙!
爸爸拼尽全身力气,就喊出二个字“:快,挑!”弯腰从司机的位置推开右边车门,把还在睡觉的刚刚一把推到了车外,幸好那时候人还没有扎安全带的意识,不然……。
事后警察测量,吉普车沿着深沟向下斜着行驶了约十几米后,开始翻滚着,一直翻到了沟底!
这个斜坡足有139米多长!
尽管,吉普车都有四条胳膊粗的支架支撑着帆布车蓬,但是驾驶室里铁外壳以上的地方,全部已经碾压平了……。
经过与大小鹅卵石的多次碰撞,水箱、发电机、正副两个油箱,后边的备胎,全部被甩到了离车远近不同的地方……。
据说刚刚酒也醒了,在路上搭车搭不到,不停地跑了五、六公里,跑回县城局里叫人,局里发动人赶回来救爸爸,但已经晚了。
爸爸重度脑颅损伤、下肢严重损伤,经过多次治疗,最终还是脑颅损伤、下肢瘫痪。
从那时候起,粮食管理局就让爸爸带着工资在家休息,并特招妈妈进入单位,领着工资在家照顾爸爸。
爸爸救了刚刚一命。
人都说,没有爸爸的救命之恩,就没有刚刚的今天。
刚刚后来官运亨通,等他成为地区副专员(副厅级)时,他特意将原地区粮食局局长楼里一套最好的、一楼向南的房子调剂给了爸爸。
爸爸执意不去,坚持住在乡下粮站的房子里,与爷爷相伴。
已是副专员的刚刚,不知道已经第多少次坐着小车,来到粮站劝说爷爷了。
爸爸已经无法清晰地吐字说话,表达意思,刚刚便追在爷爷身后,连说带劝。
爷爷告诉他:“我们家不缺房子,也不缺朋友和亲戚,这一村子的人,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爱疆在这里有人疼,有人爱,他那里也不去。”
刚刚急切地说:“城市里的医疗条件好,爱疆可以早点把病治好啊。”
爷爷叹息道:“爱疆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刚出事时,县里把他送到了首府的人民医院,那里光医生就有一千多个,花了七八万,也没治好,现在你说就能一下治好?我不信。”
那时,粮站里早已铺设了水泥路,爷爷不理会刚刚,只在粮站的院子里踱步。
刚刚这回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脱下象征官服的浅灰色夹克扔在地上,然后跪在了水泥路上,默默地追着爷爷走。爷爷向东走,他就向东;爷爷向西走,他就向西。
10分钟后,爷爷开始心疼刚刚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刚刚。
刚刚的膝盖早已血迹斑斑,脸上、胸前都挂着泪水。
见爷爷停住,刚刚放声大哭:“爹!我的爹啊!你就让我做回一个人吧!”
刚刚的鼻涕和眼泪已经流到了他的膝盖。
爷爷颤抖着手,将他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