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们紧盯着朱棣,他们企图从陛下的目光中看出什么,可陛下面无表情。
朱瞻壑的长跪不起,并没有给朱棣的神情带来任何变化。
他静静的看着朱瞻壑,似乎想要将这个孙子看穿一样。
许久之后,他才悠悠说道:
“为何长跪不起?”
朱瞻壑正埋着头,听到这位威严极重的皇爷爷的问询,依旧低着头,不急不缓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回皇爷爷,孙儿是为了父亲之事。”
朱棣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孙子,有些诧异。
很少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能够做到不卑不亢,即便是太孙瞻基,面对自己的时候,也多少有些诚惶诚恐。
在场文官亦是神情隐晦不定。
这纨绔朱瞻壑,怎会比太孙,还要气度从容?
“你父亲的事,和你有何关系?”朱棣声音平静,他淡声问道。
“父亲在皇爷爷离京期间,受左右蛊惑,犯下过错,孙儿却无力阻止,致使国家法度威严受损,想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圣人教义,孙儿既为臣,要为陛下分忧;又为子,要为父受难,所以思来想去,特来请陛下降罪,全了孙儿为臣为子本分……”
成国公朱勇与武安侯郑亨等勋贵面色瞬间从容起来。
世子表现的如此从容,说话又不卑不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看样子,汉王殿下这次稳了啊。
而与此同时,那些个戴着硬翅幞头,胸前绣飞禽的文官们,更是面色难看至极,同时一脸警惕的看着朱瞻壑。
这说话条理如此清晰,还能引用儒家教义,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傻子?会是一个纨绔?
莫非,这汉王世子朱瞻壑,一直在藏拙?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汉王世子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些……
朱棣这下更诧异了,自从知道这孙子稀松平常外加有些疯症之后,他基本上没有关注过这个孙子。
连派锦衣卫监视的心思都欠奉。
没想到今日的表现,竟然这般让人意外。
朱棣还未说话,那郑维桓竟然又站了出来,朗盛奏对道:“世子所言大谬,如果世间所有犯罪,都可以亲人来偿还?那要法度作何用处!”
朱棣目光微沉,这郑维桓,竟然还敢出声!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听到这话,瞬间就流出了冷汗。
这厮怎么什么都敢说?真以为咱们的马上天子不杀言官?这下好了,说不定自个儿都要遭连累。
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愣头青,就不用他了!
而勋贵们也有些慌张,这不知名的狗屁御史突然发难,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昨天教世子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一个愣头青突然发难,所以压根儿就没有准备言语。
现在,得看世子自个儿的发挥了。
可世子到底是个废物啊。
朱瞻壑听到这话,头垂的更低了,“孙儿不过想成全君臣、父子之义,只为学那曾子舆、闵子骞春秋孝义,哪里有那些鬼魅心思,望皇爷爷明察。”
勋贵们一颗悬着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世子殿下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
这些话,他们可从没有教过,没想到世子竟然能说出来?
什么曾子舆、闵子骞,他们更是压根儿就没有听过!那是什么人物?
而文官这边,更是吃惊不已,他们当然知道,这二位是春秋时期出了名的孝子。
但是他们知道归知道,但从一个纨绔废物口中说出来,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朱棣脸上第一次出现完整的笑意,这个孙子的表现,也是完全出乎了他预料,竟能引经据典,一看就是平时没少看书。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跪伏的孙子,柔声说道:“抬起头来,让皇爷爷看看。”
朱瞻壑抬起头。
朱棣这才好好看了这幅面孔。
跟他的父亲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他的父亲,跟朕,却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那个儿子,曾数次在战阵中挽救他的性命,而从不吝惜自己的身体,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老二得活下来,可以不去就藩,削减护卫,让他当一个闲散王爷。
这样,就可以保全所有人了。
至于满朝文武的议论?
朕怕什么议论?从奉天靖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