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会有人从未恐惧和不安呢?
只要存在一丝一毫,它就会把人心里藏起来的恐惧与不安勾出来,摄魂夺魄。
怪物除了引人幻觉,本身没有任何地方能致人危险。
这点和奥玛一模一样,她想。
“奥玛和我一样,”竹冢未千佳说,“所以变成怪物以后可以自体繁殖?每只小怪物都一模一样。”
她皱起眉头,很快舒展,接着无所谓的丢掉雨刷,然后双手圆规似地揣进冲锋衣的衣兜。
太无聊了。
日向阳葵从六岁开始就因为天灾人祸没法读书了,学历……根本没有知识这回事!
问她这个。
日向阳葵只会:“欸?”
超没文化的。
幸好竹冢未千佳对文化的需求也高不到哪里去,随便啦,她也不需要答案。
“你会吹口风琴吗?”竹冢未千佳又问。
奥玛喜欢吹这个,九九“游”入海里的时候,她就在码头慢慢地吹奏口风琴送别九九。
日向阳葵摇着头,用指尖蹭蹭地挠起脸庞来。肌肤上轻浮地飘着一团热气,加上方才惊汗,有些痒。
她感觉自己虽然是万人迷(有人证)但又没文化又无特长的,略略有点不好意思来着。
竹冢未千佳挑眉,猫眼睛张扬一下,是的,这对她也不是有所谓的事。
“去找其他蛭子吧。”竹冢未千佳对日向阳葵说。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正身处困局。
竹冢未千佳只是想好好玩,她追寻着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每次以为挨近了目标,接着它迅速飘渺。无法企及圆满,却也无法放弃。
或许不止自己如此。
竹冢未千佳的余光落在身畔,日向阳葵整理着自己头顶乱翘的蜂蜜颜色发丝,爱害羞的皮肤上正渐渐褪去红晕。
她也是一样的。
日向阳葵看出竹冢未千佳的心不在焉来。
可这里的蛭子只是这样了,阴暗角落脓痰一样黏在墙上繁衍的怪物,躺在床上像肉块一样努力残存尊严的人,一颗心不存在于自己身上的医生,还有,一边无望追寻一边哭泣的人。
“你们是谁?”
医生出现在通道。
宇佐美俊对别人的面容不感兴趣,记不住,也不去记。
星尾光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但这不是金鱼脑,他不记、不关心,不代表不知道对面其中一位发色暖黄偏金的女孩是谁。
不是敌人。
竹冢未千佳反应……反应好一阵,最后:“唷,这不是白嘛!”
和鹰一个年级的,给她和九九修过撞坏掉的玩具无人机。
还是托了美美姬在场。
白把锅盖刘海顺上去成了浅金大背头,穿着深色西装,还带了单只眼罩,竹冢未千佳差点没认出来。也或许是由于大家分别时,他还是少年,现在已经是个瘦削的青年人了。
还好那死气阴沉的气质一如既往。
宇佐美俊通过这句话知道了另一位陌生来客的身份,说:“她见到你们,应该会开心。”
他极淡极淡地笑了一下。
大楼其中一层作为集体病房使用,阳光从大片落地窗外潇洒投落。
宇佐美俊领着她们路过时,托付在这里的川渡淳一和西山茂还在参观动物园作用的小婴儿。
那葡萄般的黑眼睛溜溜地转动,同样好奇地张望着世界。
川渡淳一爱说话。
小婴儿的妈妈也不嫌烦,和他聊起来:“小宝宝长得好快,突然就感觉是个有自己思想的大宝宝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会互动,有需求,有回应,喜欢交流,虽然只会咿咿呀呀地说着婴儿语。”
小孩有了想法的时候,突然就像是独立的人存在了。
这使母亲微微失落,明明她生出来的孩子,又对未来的放手充满期待,小孩不属于母亲,也不属于父亲、家庭、更大的集体,孩子只属于自己。
出生不是孩子的意愿,是大人的意愿。
因为大人的决定,所以他们有了关系,小孩子跑不掉,不得不接受。
妈妈说:“我不能去强迫我的小孩属于我。”
不属于她也可以。
宇佐美俊最终停在不允许人入内的独立病房前,他轻柔地拉开帘子——
身上的阴沉气瞬间散尽,宇佐美俊急急忙忙对躺病床上的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