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指缝渗血也不肯松开。
昔日那个病弱的孩童,如今竟成了威震天下的镇安侯。
世事变迁,真如白云苍狗,怎不叫人唏嘘?
想到此处,谢南忽而问道:“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偷爬府里的老槐树吗?”
她顿了顿,续道:“当时你摔下来跌破额头,血流得糊住了眼睛,却还高举着摘到的槐花,说要给娘泡茶。那时你鼻尖沾着泥点,硬装男子汉说不痛,可到了晚上发起高热,攥着我的手直喊娘……”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指尖从他腕间的青痕移到虎口处的硬茧上,这是因经常握刀磨出的痕迹,粗糙得与同龄贵公子的手判若云泥,让谢南心疼不已。
杨炯听着母亲忆起旧事,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他记得那年的槐花香极了,只是后来足足病了半月。那期间,母亲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旁,甚至偷偷拿了父亲书房的镇纸,用来给他冷敷额头降温。
此刻,感受到母亲指尖在自己虎口处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刚才昏迷时,始终有一双手温暖地握着自己,那熟悉的触感,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娘总爱记着这些陈年旧事。如今您儿子就是去爬城墙,也断然不会摔着了,身子骨硬朗着呢!” 杨炯拍着胸脯保证,眼里藏着狡黠的光,恰似当年偷喝父亲酒壶里的 “天下春” 被抓包时的模样。
谢南抬眼瞥他,心中暗道:这孩子从小就会用这双笑眼哄人,偏生我这做娘的次次都吃他这套。
当下浅浅一笑,指尖轻敲他的腕骨,柔声道:“便是身手再好,也得爱惜自己。你当自己还是那个爬树掏鸟蛋的小崽子?如今已是镇南侯,若再做些有失身份的事,郑秋那丫头可饶不了你。”
“娘又拿家法吓唬我!” 杨炯握住母亲欲收回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时,不禁心头一紧。
这么多年握笔批账、操持王府磨出的茧,虽比剑茧柔软,却更让他心疼:“娘,您过得开心吗?”
“傻小子,怎么突然问这个?娘当然开心了!有你这么出息的儿子,京城多少人羡慕呢!每次出门,娘都觉得面上有光!” 谢南笑得眉眼弯弯,满是骄傲。
“娘,我听说您年轻时仗剑天下,一心想做个惩奸除恶的女侠,还盼着踏遍世间大好河山?” 杨炯轻声问道。
“唉!那时年轻气盛,净喊些不切实际的口号。如今的日子,娘很知足。你爹说得对,人不能贪心,要懂得知足常乐。”谢南淡淡一笑,可眼底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遗憾,还是没能逃过杨炯的眼睛。
杨炯想起剑库里整齐摆放的藏剑,想起每月母亲都会亲自去擦拭整理。他知道,那里封存着的才是母亲未竟的梦想。
方才母亲竟要将最心爱的春神剑赠予谭花,杨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母亲为了王府,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成为自由自在的女侠机会,而自己却还在这里伤春悲秋,实在不似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想到此处,杨炯将母亲的手轻轻拢入掌心,眼中似有碎星闪烁:“娘,待陆萱的船队造好,咱们先下江南,乘画舫听评弹,顺流至泉州港换大船。
届时往南去南洋,看那藤蔓缠绕的热带雨林,金刚鹦鹉掠过如翡翠般的树冠;再往南闯南极,蹲守冰原静待帝企鹅列队摇摇摆摆而过,说不定还能目睹虎鲸破冰捕食的壮景。再跨过印度洋至澳洲,抱抱毛茸茸的考拉,追着袋鼠看它们跳跃时扬起的晨雾。”
他忽而压低声音,仿若分享人间至妙的秘密:“最紧要的是去欧洲。您可知晓?他们的教堂能建两三百年,尖塔直插云霄,彩色琉璃可将阳光染成万花筒般绚烂。待咱们走遍七大洲,便绕世界航行一圈,从日出追到日落,看尽天下所有海平线。”
谢南听着儿子的畅想,眼眶渐渐湿润。虽说其中许多地名她从未听过,但这份拳拳孝心却如暖阳般熨帖人心。
她轻轻拭去眼角泪,感慨道:“你小时候总盼着快快长大,如今真成了别人口中的少年俊杰,娘却又念着从前那个整日围着我打转的顽劣小儿了。”
杨炯见母亲眼眶泛红,忙不迭用袖口去擦她眼角:“娘!当年我撕了书房里的《政要》叠纸船,您都没这般哭过。如今儿子有了出息,能为家族争光,您怎么倒哭了?”
谢南屈指弹了下他额头,笑骂道:“你还敢提!那套书是你祖父从华阴老家带来的孤本,你倒好,全折成纸船放进落月湖。
第二日满湖漂的都是‘修身’‘齐家’,害得你父亲捞了整整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