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梅初绽的容颜完整地呈现在月光下,果然倾国倾城。
她眼波流转,落在杨炯身上,先是一怔,随即那清冷的眉目间,竟漾开一丝极淡、极真的笑意,如同冰河乍裂,春水初融。
她也不恼杨炯的调侃,只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如碎玉投盘:“我道是哪里来的夜游神扰人清静。原来是名震天下的镇南侯被逐出温柔乡,流落街头,无处可去了?”
那语气,带着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亲昵与揶揄,全无半分公主的架子,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重逢。
杨炯闻言也不尴尬,反而哈哈一笑:“公主此言差矣。这长安夜色,市井百态,人情冷暖,皆是美景,岂不比那闺阁琐事有趣百倍?流落街头,倒是得了份自在逍遥。”
李淑轻笑一声,那笑声也如风过梅枝,清泠悦耳。
她目光在杨炯脸上流转片刻,又投向远处依旧喧嚣的长街灯火,忽地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将手中玉杯往窗内小几上一放,道:“这般好的月色,枯坐楼头,岂非辜负?镇南侯既觉自在逍遥,可敢随本宫去那澜湖之上,泛舟一游?”
话音未落,不待杨炯回答,她己转身,只听得噔噔噔一阵急促却依旧不失韵律的踏阶之声,不多时,那素白的身影便己出现在酒楼门口。
只见她手中竟提了两只小巧精致的青瓷酒坛,步履轻盈地走到杨炯面前,二话不说,便将其中一坛塞入他怀中。
那酒坛入手微沉,触手冰凉,坛身犹带着水汽,显是刚从冰鉴中取出。
李淑也不看他反应,只道一声:“随我来!”便提着另一坛酒,转身引路,径首朝着澜湖的方向行去。-三·叶,屋_ -罪?欣`璋¨結/埂¢鑫?哙.
裙裾飘飘,行动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与坦然。
杨炯怀抱酒坛,望着她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摇头失笑,只得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于午夜的长安街巷。
夜风更凉了些,吹得两旁店铺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地上拉长又缩短。
李淑今夜似乎兴致颇高,步履轻快,竟比平日活泼许多。
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听说,你明日便要启程,远赴那倭国?”
杨炯闻言,脚步微顿,侧头看她,夜色中只见她轮廓优美的侧脸,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他故意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惯常的揶揄:“你这耳目,当真是遍及朝野,无孔不入啊。连我这等微末行程都一清二楚,怕是连我几时从栖云居出来,都掐着时辰呢吧?”
李淑听了,只是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却并未接他这茬,仿佛没听见他的调侃。
她目光投向远处依旧人声鼎沸的夜市一角,那里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卖艺的、杂耍的、叫卖小食的,热闹非凡。
李淑看了片刻,才轻轻吁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感慨,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真好。”
这声“真好”,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街巷,却又沉甸甸的,蕴着对眼前这人间烟火的无限眷恋与珍视。
杨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热闹的景象,想着方才所见所闻,那些辛苦却真切的笑容,那些为生活奔波却依旧坚韧的身影,心中也是一片温软,由衷附和道:“是啊,真好。百姓安乐,市井繁荣,方是盛世气象。”
李淑脚步未停,提着酒坛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目光依旧流连在街道两旁虽至深夜却依旧未歇的摊贩和行人身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胸怀天下,志向高远。依你之见,这大华江山,这亿万黎民,究竟该如何治理,方能长治久安,成就真正的煌煌盛世?
譬如那贪墨横行,吏治不清,又如那民生多艰,外患未平,可有良策?”
李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将话题悄然引向了治国安邦的宏大命题。
杨炯此刻心境开阔,又兼李淑问得诚恳,加之几口冰凉醇厚的佳酿入喉,谈兴正浓,便也不疑有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
治国之本,首在安民。
我大华百姓,实乃天底下最是勤劳坚韧、淳朴善良之民!他们所求者何?不过‘温饱’二字,不过一方安宁,不受外族铁蹄践踏罢了。
我所求者,便是让这天下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更要使我大华雄踞东方,威加海内,令西夷宾服,万国来朝,奉我天朝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