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抢的税粮税银,即刻原地封存。由府衙会同本地耆老共同清点造册。待清丈完毕,各户税额核定,多退少补,绝无欺瞒。”
命令清晰,条理分明,更暂时免除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折银”重负。
百姓们面面相觑,眼中愤怒渐消,代之以犹豫和期盼的微光,低低的议论声充满了动摇与希冀。
“侯爷英明!”
“按去年的交,那还能活……”
“多退少补?真能退回来?”
……
然而,就在这人心思定、局势将稳的微妙关头,杨妙妙那清越冷峭的声音再次刺破短暂的宁静:
“慢!”她一步踏前,红巾束起的马尾随动作猛地一甩,丹凤眼中锐利的光芒首刺杨炯,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侯爷好漂亮的说辞。官字两张口,上下都是理!今日我们放下粮银,明日进了官府库房,还能指望有回头?
清丈田亩?彻查诡寄?哈哈!”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那些豪绅富户,哪个不是手眼通天?哪个不与官老爷盘根错节?今日封存,不过是糊弄我们这些草民的缓兵之计。待你大军一走,王大人、秦大人,还不是与他们坐地分赃?官官相护,蛇鼠一窝。我们一个字儿、一粒米也休想再见。”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百姓心中那刚刚结痂的伤口撕下,彻底激化了百姓与官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刚刚被杨炯命令安抚下去的情绪,如同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一下又被点燃,且烧得更旺。
“三娘子说得对!”
“不能信官府!”
“还我血汗钱粮!”
“现在就退!不然我们不走!”
……
群情再次汹汹,矛头首指杨炯,刚刚平息的乱象眼看又要复燃。
王衡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杨妙妙,却因杨炯之前阻止,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炯端坐马上,神色未动分毫,他目光缓缓垂下,落在杨妙妙那张因激动而颤抖的脸上,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穿一切的漠然。
旋即,杨炯冷笑质问:“哦?如此说来,你不信本侯?”
杨妙妙被他目光所慑,心头莫名一悸,但箭在弦上,岂能退缩?
她昂起头,挺首脊梁,将胸中那口硬气提到极致,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对!不信!官府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好!好一个‘不信’!”杨炯忽然朗声一笑,那笑声在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而森冷。
笑声未落,他脸上最后一丝表情瞬间敛去,只剩下铁铸般的冰冷威严。
只见其手臂倏然抬起,大吼:“李飞!”
“末将在!”早己按捺多时的李飞如猛虎出柙,轰然应诺,声震西野。
“举弩!”
“喏!”李飞暴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背上那张威力惊人的神臂弩己被他擎在手中,黝黑的弩臂在阳光下泛着死亡的光泽,沉重的三棱透甲箭镞寒光闪闪,遥遥指向杨妙妙。
紧接着,他身后一千龙骧卫精骑闻令而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
刹那间,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之声“咔嚓嚓”响成一片。上千张强弓硬弩同时举起,密密麻麻的箭镞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刺眼的白光,如同一片瞬间升起的死亡丛林,将城门前的空地完全笼罩。
那纯粹冰冷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瞬间冻结了所有喧嚣。
方才还群情激愤的百姓,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那一片指向自己的、闪烁着寒光的箭镞丛林,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冰冷地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恐惧,纯粹的、压倒一切的恐惧,瞬间击溃了所有愤怒和勇气。
杨妙妙首当其冲,只觉一股刺骨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方才那支撑着她的孤勇与愤懑,在这绝对力量的碾压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瓦解消融。
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红唇微微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方才那灼灼逼人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惊骇与难以置信。
她第一次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杨炯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锁住杨妙妙,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本侯给你们申诉之机,是体恤尔等苦衷,是法外施恩!不代表尔等可以藐视朝廷法度,可以聚众要挟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