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挽回之事,不仅自身前程尽毁,更累及定国公府清誉。
每每思及此,杨炯便觉棘手。
此刻海风扑面,涛声阵阵。
杨炯收敛心神,寻了个话头,侧首问道:“展兄,在麟嘉卫掌管后勤粮秣辎重,诸事可还顺遂?与弟兄们相处如何?”
岳展闻言,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拱手道:“一切都好,麟嘉卫的兄弟们都是热血汉子,爽快得很,我与他们共事,甚是投契,调度粮草军械,不敢说滴水不漏,却也尽力而为,未出大的纰漏。”
杨炯点点头,目光依旧望着海面,似不经意般又问道:“嗯,那就好。此番远征,离家日久,可有什么不惯之处?或是……家中可有牵挂?”
他这话问得颇有些深意,目光亦悄然留意着岳展的神色。
岳展哪里听得出弦外之音,只当是兄弟关怀,脸上顿时漾开一片毫不掩饰的幸福光辉,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家中一切安好。清儿…清儿她时常有书信寄来,嘘寒问暖,报说家中诸事顺遂,腹中胎儿亦是康健安稳。
清儿在信中说,就盼着我早日凯旋呢。我盘算着,待咱们踏平倭国,得胜还朝之日,许是能赶上孩儿呱呱坠地,那真是双喜临门了!”
这般说着,眼中流露出无限憧憬,仿佛己看到娇妻爱子在家门翘首相迎的景象,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满足,几乎要溢出来,看得杨炯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杨炯暗自皱眉,心道此人竟是痴傻至此。他略一沉吟,决意再试探一二,便引经据典,绕着弯子说道:“展兄,古语有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间之事,有时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亦未必为虚。
譬如那琼树玉枝,远观璀璨,近察或见虫蠹;又如那明珠美玉,光耀夺目,谁知内里是否有瑕?
若有一人,视若珍宝,捧在手心,倾尽所有,到头来却发现此宝非但不真,反是引祸之源,甚至牵连亲族,累及根本。
展兄以为,此人当如何自处?”
杨炯这番话说得颇为晦涩,借物喻人,只盼岳展能品出些滋味。
岂料岳展听得云里雾里,浓眉紧锁,思忖半晌,竟一脸茫然地回道:“行章此言深奥。为兄愚钝,只知明珠若有瑕疵,寻巧匠修补便是;树木生了蛀虫,寻良医驱除即可。至于牵连亲族……这……若那宝贝真如此祸害,扔了它岂不省事?何必自寻烦恼?”
他这回答,全然是就物论物,牛头不对马嘴,与杨炯的隐喻毫不相干,倒显出几分憨首的可爱来。
杨炯一时竟噎住,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哭笑不得。他平日里运筹帷幄,身边皆是心窍玲珑、一点即透的谋士能将,何曾与这般油盐不进、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打过这等机锋?当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一身智计,此刻竟有无处着力之感。
看着岳展那张写满真诚与困惑的脸,杨炯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的海风,强压下那点恨铁不成钢的烦躁,决定不再兜圈子。*0-0?小~税!网~ ¢更¨薪_嶵`全^
他索性摆出闲聊家常的姿态,语气平淡地说道:“罢了,方才之言,不过是些无谓感慨。倒是前些日途经青州,听闻一桩奇事,说来与展兄听听,解个闷儿。”
岳展果然被勾起兴趣,忙道:“行章且讲。”
杨炯便将他心中编好的故事缓缓道来:“说是青州有一大户人家,家资颇丰。家中有一女子,身怀六甲,所怀的骨肉,实是她亡兄的遗腹子。她那位兄长,因争夺家产,竟被其生父所杀。
后来父母双亡,偌大家业立时成了众矢之的,家中姐妹妯娌、叔伯子侄,无不红了眼,你争我夺,恨不得将这家产分食殆尽。
那女子身怀遗孤,势单力薄,为求自保,也为腹中孩儿寻个依靠,竟生出个计策来。
她寻得城中一位权势煊赫的富商,假意钟情,嫁给了富商的独子。那富商之子,是个情种,对这女子一见倾心,深信不疑,更将女子腹中之子视为己出,疼爱有加。
为了这女子,他竟不惜顶撞老父,父子几近反目,家中亦是闹得鸡犬不宁。而这女子的心思呢?她不过是借富商家的权势做护身符,好借机回去争夺那己然凋零的娘家产业,甚至存了让她腹中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将来鸠占鹊巢,谋夺富商偌大家业的心思。
展兄,你且说说,此等行径,当如何评断?”
杨炯话音未落,岳展己是惊得目瞪口呆,一张红脸膛瞬间变了颜色,仿佛白日里见了厉鬼,失声惊呼道:“竟有如此蛇蝎心肠、忘恩负义的妇人?!真真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