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雎是我在查魏暄身上的解药时查到的人,他是魏暄的双生弟弟,只不过他从小是跟在成王身边的,成王害怕他母亲的报复,一直偷偷把他藏起来,是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挖到的密辛。
魏暄的病已经很不好了,一直拖着,蛊医说已经熬不了多久了,我害怕他忽然的暴毙。
于是我偷偷把魏雎接了回来,他们生得一模一样,行为举止其实诧异不大,只是声音上不太相似,我只能让他学魏暄说话,到时候别被人发现异常,魏昌玉原本想直接立诏书,让他顺位登基。
但魏暄死得太突然了,彼时宋南徽极有可能逼宫,在这个时候换皇帝显然不是第一选择,我只能让魏雎顶替魏暄的身份,先安抚朝臣,然后再做后续的打算。
可魏雎却问我:“眼睁睁看着别人登基,你没想过自己当这个皇帝吗?”
我微微一怔,我想过吗?我没有。
血统从某种意义上就决定了一个人能否被承认,就像魏暄当上这个皇帝的时候,只要智力没有问题,他甚至不需要任何出挑的才能,他就能被认可。
而我不一样,我是个女人,而且我并不是魏家人。
我的目的始终是为大魏生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时候不用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会力排众议让她登基。
等她登基了,我也就可以放过魏雎了,跌宕起伏的改朝换代某种意义上只会带来兵变和伤亡,他要是还愿意当这个皇帝,我无权插手,如果他不想被束缚,我也可以陪着孩子长大,帮她治理好这个国家。
我少时过得并不好,所以对这个孩子我怀着歉疚和补偿,她出生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即使她是个女孩儿,即使怀她怀得很艰难,可我还是很爱她,我想把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平平安安地就好。
可魏遗爱没有熬到隆冬,她没多久就去世了。
魏雎压下整个朝堂拟的册封皇太女的诏书,成了她的催命符。
我总是看着很多很多的人从我身边离开,从小娘,到魏昌玉,到魏暄,到我自己的孩子。可生老病死,是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失去了就失去了,我再也挽回不了。
我清晰地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我试图平息好自己,让自己朝前走,可我连脚都抬不起来。
他们沉重地拖着我,让我不要放弃他们,不要丢下他们。
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到魏暄浑身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梦到魏遗爱僵硬的尸体,随即睁开眼,一声声地喊我母亲,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犹如剖开我的心,让我整个人都浸在冰窖,再也走不出来。
我想我也应该去陪他们,这样的日子,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但魏雎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对我的感情很扭曲,像怨恨和同情掺杂在一起,一点都不纯粹,但在遗爱过世后,他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慰我,他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消沉下去,应该让自己忙起来,有人爱,有人恨,才不会一直沉溺在其中。
这样的一个个日子过去,好像一切都慢慢变得好起来,朝堂上也平静了下来,又回到了从前太平的日子。
魏雎要走的时候,我看着他,很久才说:“你想去哪,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希望你平安顺遂,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不要自责,不要自惩。”他这样和我说。
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又要送走一个陪在我身边很久的人,我咬着牙说:“我以为你会恨我,恨我恨得要死!你应该祝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身边至亲至近的人一一离去!”
“我不是他,你不能把我当成他,你对他的愧疚在我身上弥补不了,池柔,他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这也是我期望的。”
我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四处游离,最后才说:“是啊,你不是他。你连恨我都不屑。”
魏雎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我妥帖地安排好一切,期间郑夷君和魏昌玉都来看过我,她们来和我商议下一任君王立谁比较好,毕竟遗爱没有活下来,这种事情要提前打点。
我平静从容地说:“如果我说,我想当这个皇帝呢?”
最吃惊的是郑夷君,她似乎觉得很惊讶,可惊讶过后,又觉得实在正常,甚至正常得不可思议,最后眼底稍稍亮起来,说:“当然!”
可魏昌玉却罕见地沉默,她缓缓地看着我,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我还是忍不住心酸。
世人或许都觉得女帝的位置有多风光,有多显目,要青史留名,要流传千古,可只有魏昌玉,我知道她在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