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断她,带有中年男人独有的,在酒局上小醉后就开始嘲弄妻女的语气。
“你只需要证明自己不带有白痴和哑炮的血统……你是个懂事的女孩,你知道你现在不能做什么——你没做,是吗?”
恍惚从身体里飘溢出来。如果不是她并非绝世美人,此刻该有一条白色床单随她升天了。
她得庆幸少女处女的话还没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他觉得这羞于启齿,但在信中的责问,他大约是这样想的。从小令她读书,褪去血统里的粗俗,此刻又碍于此无法直言不讳。这有些滑稽。
她看见见自己的嘴一张一合:“你和谁家谈好了?”
“目前是特伦斯先生,”他猛地抽了一大口,呛得两人连声咳嗽,“他很喜欢你。”
“特伦斯亲口告诉同学们,他和莱斯家订婚了。”
这是她们几晚的消遣内容,讨论莱斯会不会在婚后忙于遮掩未婚夫的眠花睡柳之癖。
他和她分手后,和别的姑娘一连在空教室被未婚妻抓住三回,半身赤裸,每回的同伴都不一样。可怜的莱斯折断了魔杖,摔了三个玻璃杯。特伦斯又惊又恼,直言要报复把他私生活捅出去的家伙——但他们忙活了半个月,也不知道是谁执着于揭发他。
“那个已经取消了,”他摆摆手,擦去鼻尖的汗,“特伦斯先生不喜欢莱斯家那个,她看起来不机灵,父亲的表妹还是个哑炮……很危险的血统。”
像坐在蒸笼里,下午的阳光在屋子里推起股股热浪。
她问道:“特伦斯先生查过我们家的血统么?”
坎贝尔先生拿烟斗敲了敲桌面:“我们祖上可没出过哑炮!”
“谁知道呢,坎贝尔家的族谱三十年前才开始修订,那时我们家才从农场搬到巴黎,不是么?”
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些可别和别人提!……你小时候肯定是记混了,我没说过这些。”
“爸爸,你又把自欺欺人的谎话当成真相了。”她怜悯地看着他。
“我心里比谁都门清。”他抽了最后一口,放下烟斗,灰雾从鼻腔喷出,他又擦了擦满脸细汗,“法国的战事传到这里都要变几个味,转几个弯。我们家的事,知道的都是些老骨头了,传不过来的。”
……
雷古勒斯深夜到家。他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旧箱子,里面叮叮当当,像是一箱玻璃罐。克利切感受到主人的回归,早已打开房门,恭候在门外。
它想要接过箱子,但雷古勒斯不着痕迹地避开它:“克利切,我母亲的身体怎么样?”
“女主人看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巫师医生,又瞧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巫师医生。”
“有起色吗?”他感激母亲终于不再讳疾忌医。
那时克利切还不显衰老,但多年与这家人的共处,还是让它的三角眼深深凹陷。谈及沃尔布加的病情,它的声音粗粝起来,像有水滚过沙面。
“雷古勒斯少爷,女主人无法按时吃药……她醒来时会念叨‘我的雷尔在哪里?’,这时就会吃药;但当她不那么清醒时,谁也不能劝她服下。”
穿过幽暗的长廊,上楼时,他见客厅烛火大亮,地毯上有零零散散的鞋跟凹痕,便问道:“她最近见过什么人么?”
克利奇毫不隐瞒:“见了几位熟识的夫人,还有茜茜小姐。”
“那就是马尔福夫人。”
下一秒,雷古勒斯用一个指令阻止克利奇以头抢地。但克利切的速度比声音更快,他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近乎尖叫着向主人道歉:
“克利切再也不会叫错茜茜小姐的名字了!!”
雷古勒斯让它去提醒沃尔布加服药。他坐在沙发上,想要躺下,但觉得这样做已然不合年龄。格里莫广场有一张怪物的巨口,自西里斯离开之后,开始咬啮他、吞食他,不把他的每一寸骨肉嚼碎就不罢休。
克利切去侍候沃尔布加了。他知道母亲见那些夫人和纳西莎做什么,她已经丢了一个儿子,势必要将另一个牢牢捆在正轨上。
但某个滋长了整个春天的念头已然越轨。雷古勒斯不得不让自己不可修复的希求直面母亲。辱骂和撞击从楼顶的卧室传来,隔着比监狱之墙还牢固的天花板,一下下锤在耳膜。他终于躺下,冰冷的羊毛毡,颠簸在忏悔之海上——他记得黑魔王的教条:
我们追逐力量,就是为了此刻,拯救因维持和平而备受压迫的我们。
作者有话说: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