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接连上前,生怕一个眨眼,这绝世秘笈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时之间,庭院乱成一团,养心殿内也跟着杀声四起。
方才还嚷着不会落井下石的这群人,此刻像是全然忘了自己整日口中的江湖道义,争红了脸,满眼却只有那蓝白册子。
荣微还半靠在蒲席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陇总觉着她看起来有些倦怠,呼吸也稍稍重了些。
可她还就着方才拦住他的姿势,虚空着圈住他的手,眼神里的锐利锋芒没有藏住,盯着殿中人的一举一动,没有动,也没有再出声。
直到她像是察觉到江陇的腕骨越来越热,这才恍然般松开了手,低了声朝江陇道:“瞧,今日不见血,怕是都走不成了。”
江陇循着她视线看去。
剑气横生间,就这么片刻功夫,当真忽有人闷哼一声,被人一剑穿过了腰腹。
声响极大,一旁正在打斗的人下意识地躲开,又漠然地继续提剑,冲向不知被哪位江湖客拿到手的《剑灵录》。
被刺穿的人就这么停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先是低头看着那滴滴答答流着血的剑,继而抬头看着使剑的人,呼吸一滞,刚开口:“你——”
可未等及疼痛降临,对方便狠狠把剑拔出,脸上的横肉顿了顿,眼神也极为不屑,便又飞快地朝着同一个地方,再一次贯穿了他!
那人话口方开,却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对方剑再度拔出,他闷声倒地,面容正巧朝向荣微,死状竟和刚死的临安侯十分相似。
起于惊讶之内,落于预料之外,于是眼瞳僵硬发直,不肯闭上,仿佛要将杀死自己的人狠狠记住,一同堕进无间。
荣微实在太熟悉这样的眼神,甫一对上,她的闲然自得瞬间被扫得一干二净,心也跟着揪紧,痉挛,刚平稳下来的气息又顿时被搅乱。
血的味道实在太过腥臭,加上雨水的湿漉气息,混杂着泥土、污垢,整座原本看起来富丽堂皇的临安府宅便成了一处真实的炼狱场。
惹得她眉头不由得皱紧,又用力捏了捏袖中的玉镯。
虽有不适,但荣微的面上还是一如寻常,淡淡地越过吵闹的众人,最后将视线停落在临安侯方才坐过的高席之上。
除去珍馐美味,一碗放凉的药汤,一盏清茶,几碟荔枝酥,还有他们此番带来的荔枝果干。
可惜,它们还未来得及被享用,如今便只落得个被掀飞的下场。
良久,荣微喃喃出声,像是在同江陇讲,却又似在自言自语:“这暗门来的剑客倒是有一点没说错,世间的事……可还真是妙趣极了。”
江陇皱了皱眉,跟着她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殿内众人,这才蓦地明白了荣微的话中之意。
死之一起,仇恨遂生。
被人两剑杀死的江湖客,他的师兄弟们见到他死状惨怖,已经纷纷提剑冲向杀死他之人的门派前。
其实这两人原本并不相识。
却是因得来临安同行,一路下来,又因门派之间素来交好,遂承了山河盟所谓的江湖一心,便也开始称兄道弟。
可到头来,还是应了鬼质枯临死前说的——
江湖偌大,从来无道理可言。
两个门派瞬间因此撕破脸,先是互骂了几个来回,气血上头,你来我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而死去的那人,眼睛不知何时阖上,收去了那带着惊骇的目光,像是安稳的、不带留恋地彻底沉睡了过去。
或许他知道,尽管死得不明不白,他的门派也一定有人会为自己报仇,不管对方此心是否为真。
但还真有人,他死了,生前更是恶事做尽,却仍有人情深意重,真心地为他起了怒。
江陇又跟着荣微看向园林内的掌家。
方才巫师和温蝉字字珠玑,话内话外都烧着恨,这临安侯从前,必然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主。
可便是如此一人,身旁却能养出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替自家侯爷讨回一条命。
荣微微不可闻地叹息,却是转过了头,视线和江陇不经意间对上。
她心念跟着一动。
如果,死的人是她呢?
倘若有一天,她因之前的孽障而死,那时候,可会有一人也愿肝脑涂地,不分是非对错,一心便为她寻仇?
荣微盯着江陇的眼,似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些慰藉。
不知为何,她那原本提着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差一点陷进面前这双漆黑的眼中——
她知道江陇会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开心与释然远远多于为她寻仇的愤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