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被断开的石狮子还未修缮，缺了一块, 有小童猫着腰，偷偷拿着从学堂偷来的夫子墨砚，在缺的那一处涂涂抹抹。

“小崽子, 你又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他父亲粗厚的声音, “等你娘回来，你就完了！”

荣微失笑地看着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把笤帚, 追着小童跑：“我就知道你一天天的憋着坏！我每日在家辛辛苦苦给你烧柴做饭，洗衣缝衫, 还得去学堂接你回家，结果夫子怎么告诉我的？”

“说你, 不学无术, 不求上进, 不懂思量，整天总想着往外跑, 倒不如送你去学武算了！”

小童一听, 猛地停下撒欢的脚步，见父亲的笤帚毫不留情甩下来，他猛地往旁一跳，欣喜道：“真的？”

“假的！”父亲气急，“那些江湖人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不是你生就是我死, 你去学了能做什么？”

“一点点小伤就嚎哭, 被我一打就找你娘说理，就你这瘦身子板, 没几下就叫人打折了！何况你要真出什么事了，叫我和你娘怎么办？”

小童这才收起笑嘻嘻的笑容，鬼灵精似的跳起来，按住他父亲肩膀，将人往下压，笑道：“说着玩呢，爹，你别生气了。”

“说真的，夫子主要是太无趣了，每日只会教四书五经，可是那些我早就会背了，耳朵听得生茧了他还要说，所以我才逃学的。”

父亲一听又急了，挣开小童的手，笤帚又拿起，“居然还逃学了！夫子怎么没跟我讲这件事？”

“他不知道。”小童眨眨眼，作势要溜，却还继续往火里浇油，“我跟他说身子不舒服……”

“我看你是真的反了，不好好听讲，还找理由，骗夫子！我今日不打到你，我就不姓——”

话音未落，一个铿锵有力的女人声远远从桥头另一处的巷子内传来，“姓王的，饭都烧糊了，你人呢？小敏呢？”

男人面色一僵，和小童对视一眼，直呼道：“来了，来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荣微这才收起笑，掩上了窗牖。

回过身，江陇就跪坐在身后的案桌上，拿着茶奁，风炉架上烤着火，他一边用帕布包着铫，一边从茶奁中拿出一块糕点。

“吃么？”他捏着掉着碎渣的梅花糕，示意荣微。

眼前却不由得划过荔枝宴那日，荣微喂给自己吃的那一块荔枝糕，江陇的手顿了顿，垂首敛眸，问完后不敢看她。

荣微没有察觉，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我的帕巾，你是真不打算还我了？”

“我弄丢了。”江陇扯着慌眼睫都是抖的。

荣微无奈，也不挑破，只点头道：“那算了，之后我再重新扯布做——哎？”

她话还未讲完，江陇却突然起身，从袖兜内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块绢丝帕布。

“这是？”荣微呼吸轻颤，好像已经猜到了江陇要做什么。

江陇气息放得很轻，慢慢地揭开外层的纱绢，露出内里一块青绿色的蚕丝帕巾，语气带着试探：“喜欢吗？”

荣微指尖抖着接过竹绿色的柔软帕布，掌心摩挲过这一碰就知道是上乘蚕丝的面料，软和似水，搅得她的心跟着乱了。

“喜欢。”

见江陇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哪能不明白，这是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看起来应该费了不少心力，才会将这么一条帕巾保存得如此小心。

对荣微来说，这应该是十二岁之后，她第一回收到别人精心准备的东西。

这种被真心相待的感觉，加之方才见了石桥上那对父子看似剑拔弩张实则其乐融融的相处之境，竟是令她萌生了错觉——

自己还是岭南容家那个天真烂漫的容清，时时刻刻被人放在心上，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原来，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荣微吐出口气，捏紧了帕巾，抬眼正想着再说些好话，却见方才十分紧张的人，此刻面色微红，眼睫颤动得厉害，显然除了紧张，还有难以自抑的情绪。

她一时竟是没看懂。

好半晌，江陇才慢慢平复了心绪，抬眼与她相望时，眼圈红了，语速也慢了下来：“这是我自己做的，有些丑，我……”

这一下，荣微方才刚收去的感动与欣喜又再度上涌，她似乎不太相信，握着帕巾的手又紧了几分，呼吸凝滞，一字一句问：“是你自己做的？”

若是有仔细看，荣微便能发现这帕巾缝制的针脚很乱，还有上面绣着的一双白鹤，也被绣得有些歪。

闻言，江陇的脸好像又红了几分，连眼角都染红一片，濯了一点重墨，勾过荣微的心。

他轻轻的“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