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江湖的武林人。

方才那一抱，是江湖之外的情爱，却也是镜花水月，江陇难免有些落寞与失望，但他很快又恢复心绪，笑着同她碰了碰酒壶。

荣微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似乎早就看出他心中的想法，但她没有开口，直到酒壶见了底，眼尾再度染上红晕，她才淡淡地朝着夜色，道：“是不是觉着，我太冷漠了？”

江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移开眼，顿了顿道：“我懂的。”

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就像那日与归衣师父说的那样，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选择。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容清，一辈子不愁人心算计，无需手染鲜血，万劫不复。

可她没有选择。

“我从前总是很自负。”

蓦地，荣微再度开口，叹了口气，“我认为对的事情，别人就不能来改变我的想法，阻止我要去做之事。”

酒意很深，但荣微今夜却没有喝醉，她很少感到脑子如此清晰，说话语速便快了几分：“可不得不承认，在处理完容子庸后，我突然发现，好像有点懂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入江湖是为了什么？

问寻本心。

“我曾经以为，我所谓的江湖之心，便是崇尚武学之道，要做就要做最强的那一个，为家人报仇，为自己争一口气。”

荣微吐出口气，指尖摩挲着酒壶，上面画了一枝精巧的荔枝，果皮红润饱满。

她朝江陇轻轻笑了一下，又道：“可如果我把这些事情做完了，又该做什么呢？”

“继续做剑雨楼楼主之位？”她皱了一下眉，“然后呢？”

“我以为自己爱武，这辈子离不开武学，可如今我已在巅峰之上，战无对手，除了还有真相未解，寻仇是易如反掌……可这些，好像都不是我想要的。”

“江陇。”荣微轻声唤他的名，语气好像很无奈，“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可……”

“没关系的。”江陇朝她靠近，声音也很轻，“不要着急，姐姐。”

“不知道，可以慢慢找。”他抬手，与她的酒壶撞了撞，“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找，我会陪着你。”

荣微有些触动，眼角又红了几分。

她低下头，没敢看身旁这双饱含真心的眼，眼睫颤了颤，继续道：“但我好像，有了点点不同的想法。”

荣微往夜色中探出指尖，轻轻的，像隔了层纱似的触碰了一下，“从前，我只会在这个角度去看世间之景，只有在最高的地方，我才能将一切尽收眼底，做好谋划。”

“可现在，我好像对这繁热也有了向往。”

她双膝屈起，埋首在膝窝之间，声音很轻，似呢喃：“我也想知道，寻常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说着，试探着看了江陇一眼。

却见方才还跟着自己思绪起伏的人这会好像有些没能跟上她的转变，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声音发涩开口，问：“可江湖，你不想要了吗？”

“不是不想要。”荣微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她所说的江湖自由，又是如何一番景象，才能叫她流连忘返，也叫我……”

有了艳羡。

束缚了太久，一朝解脱大半，她向来坚若磐石的心开始有了松动。

但荣微也有犹豫，“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该这么想？”

江陇这会倒反应很快，随即否认道：“不会。”

他早就希望荣微能轻松自在些，能将自己僵硬的躯壳变得稍微柔软一些，否则时间长了，总归是不好的。

而如今，她自己有了转变，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她不对？

“而且。”江陇这一回没有收住不规矩的手，一把攥住荣微的，“而且，从临山那一夜开始，我是选择了你，而不是选择了剑雨楼。”

“荣微，只要你想、你愿意，要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你一起。”

第102章 第 102 章

荣微与他相望, 有很长时间没有开口，直到春风拂过，她才恍然般回神, 放下手里的酒壶，轻点了一下头。

“我们暂时不回剑雨楼，事情既然走到这里, 剩下的路, 我想先走完。”她道，“若是——”

话音未落, 酒楼之下传来一阵喧嚷声，荣微的话被打断, 她顿了顿，皱着眉往下看去。

乱糟糟的一团人, 正围着一个地方, 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有人面有讶色，更多者是面露惊恐。

“那是什么地方？”她只能看到众人围住的地方立着一块牌子, 上面盖着一块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