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变
夏煜铭再次回到学校上课时,只觉得恍若隔世。
右手边还是那张桌子,他离开的时候,桌子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试卷和文具,而今桌面空空荡荡,像是从未有人坐在这里过,那些擡起头来就能落入对方耳中的话,如今变成了消散在风里的自言自语。
耀华小区十号楼二单元301的住户搬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像去年的夏末,一个身影不带一丝征兆地闯入了他的眼帘,现在,这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再也难觅踪迹。
夏煜铭从教室的窗子里向外望去,正好能望见杏园一片绿肥红瘦。
花期短暂,他迟到了月馀之久,没能抓住春天的尾巴。
因为夏云曦的状态一直很差,夏煜铭不得不守在医院里,寸步不离。他未能再见迟熠然一面。
夏云曦惨遭飞来横祸,变成了瘫痪在床的病人,身心俱受打击,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以至於时常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夏煜铭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神情日渐阴郁,他搜肠刮肚,却失去了舌灿莲花的能力。
以往亲密无间的姐弟,一个躺在病床上,痛哭流涕,另一个默默地守在床边,心力交瘁。
夏煜铭没有再试着提起那天的争执,也没有再提起过迟熠然,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那个雨夜,他只能不断地往上面填土,只要埋得够深,再种上鲜花,就可以不用面对疤痕。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道伤疤终究还是存在的,它无形却深刻,像一道横亘在姐弟俩之间的裂谷,难以弥合。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老张和老熊都来看望过好几次。
老张依旧沈着一张大黑脸,夏煜铭见到他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就条件反射地瑟缩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迎来扑面的吐沫星子。然而老张只是紧紧地拧着眉毛看他,所有的言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们帮夏云曦转到了更专业的医院,安排了手术,还给她请了护工。夏煜铭的经济情况捉襟见肘,社会阅历几乎空白,这些无疑是给他雪中送炭。
老熊对夏煜铭坦言,这里面很多事情都有迟歆插手帮忙。
夏煜铭不知道迟歆是怎样看待他的,又会对迟熠然怎样。他想从老熊那里探探口风,想了许久,却不知该怎样问出口,只得作罢。他沈默着听完老熊的话,低着头说了一句“帮我谢谢迟阿姨”。
他曾经在深夜里点开那个钢琴头像,无数次输入“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你在干什么”,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又觉得这些话都不是他想说的,於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直到熊初默从微信上告诉他,迟熠然转学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分别时他未能说出口的话,是一句“对不起”。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里,身后是幽暗的光线,不知道哪里传来病人的咳嗽声和低语声。他终於向对方发送了三个字,却迟迟没能等到一个标点符号。
那个总是秒回他消息的人,那个只会发“嗯”“哦”却能认真听完他60秒语音的人,那个无论他多晚发消息打扰都会对他说“你说,我听着”的人,不理他了。
在无尽的黑夜里,夏煜铭尝到了久违的孤独。
与孤独相伴相生的还有恐慌。夏煜铭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放手,让迟熠然感到了失望,所以才会一言不发地离开,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留下。
当初主动表白的是自己,现在主动放弃的也是自己。夏煜铭思前想后,发现无论是哪一步,都是他牵着迟熠然往前走,迟熠然总是在顺应他的态度,给予他想要的回应,当初接受表白的时候是如此,现在放手离开也是如此。
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下,迟熠然会不会选择留下呢?夏煜铭想。迟熠然不理他,会不会是因为在怪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迟熠然,迟熠然也不是非他不可,要不然他们怎么能一个说放手就放手,一个说离开就离开呢?
或许他们只是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人陪着自己走一段路,仅此而已。毕竟他们许过的最珍贵的誓言,只不过是模仿电影台词,一腔孤勇地朗诵着泰戈尔,天真烂漫地书写着永不分离,一个人说一句,另一个人跟一句,真应了那首“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夏煜铭不禁想起表白成功的晚上,他问迟熠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迟熠然没有做出回答,只道“想那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