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白父生气於白子安一天到晚不着家。
他去问老师,却发现,白子安不住宿舍。
派人跟着白子安,终於找到了她的住处。
那是个很小的地方,远远不够白家大。
白父奇怪於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毕竟这只是一个很小,很简单,看起来很有年代的旧房子。
那时候是周末,江予白还有课业没做完,白子安刚好要出门买菜,一开门却撞见一张熟悉的脸,抨击着她的心脏剧烈跳动。
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
她很想甩门不见,可是手上动作却僵住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不可能那样做,因为这不是对一个生她养她的人该有的态度。
“不请我进去坐吗?”他笑了笑。
白子安脸色苍白,硬邦邦的说道:“本来就是用你的钱,想进随便你。”
她留了门,自己灰溜溜钻了进去。
白父就在后面,她强忍压抑倒了杯水,给他递了上去。
白子安站在那里,不去坐,她只想叫他快点走就是。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那你最好不要来。我这边有室友,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堪。”
“怎么?住在这种小地方……你很开心?”他巡视了一圈这个房子,嗤笑出声。
白子安脸色难看,不想说话。
“这就是你不想回来过年的原因?这就是让你乐不思蜀的地方?这里没有白家一半大。”他越说,语气越充满了嘲讽。
白子安再也忍不住了,“你有什么资格评价这里?你除了生我,给我一堆钱,你还给过我什么?”
“是,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可是然后呢?你有尽到一个父亲应该有的责任吗?或者是一个丈夫?你有吗?妈妈走了,你有在她死之前看她一次吗?头七的时候你在哪?你在m国出差呢。”
“她走之前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我也一样,她的痛苦我加倍承受着,身心俱惫。而你看到的是她走以后我变成了小混混,你从没关心过原因,你不知道她走之后我常常心神不宁,一个人去医院精神科检查人家说我有轻微抑郁症,你不知道我在医院的长廊里坐了很久很久,耳边回荡着各种人嘈杂的声音快把我的身体震碎,你不知道当时我一个月瘦十斤,吃什么吐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真正的吃下去过,你更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走出来,在她离开的阴影下我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她很平静的说出来,事实上她也没想过她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只是她手有点发抖,原来她还是有点害怕的,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可是每一句话犹如当年的情景一遍遍覆刻在她心上,出现在脑海里,一遍遍不停上演,让她全身发冷。
“连保姆都知道我爱吃什么讨厌什么,你关心过吗?”
“有时候我真讨厌我自己有道德,那时候我半夜肚子饿,我从来没麻烦过任何人,我就自己搬凳子煮面,是我厨艺太差了,我吃到吐了就倒掉回房间继续饿着睡,你陪我过过几次生日?我的家长会你来过吗?我半夜发烧的时候你在干嘛?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来批判我?”
“我很恨你,我恨你让我受苦,我恨你在别人面前惺惺作态,明明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告诉我我有花不完的钱。我要的你没问过,你自以为你给的我就绝对想要。你知道吗?我们什么时候渐行渐远,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从那个雨夜,就从她离开的那天起,你和我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你的心却那么硬,那么冰冷,可是我有血有肉有情感,从那一刻我知道你配不上她的爱,也配不上我的,你不值得。”
“我的成长里面没有你,也不再需要你了。你给我的钱我会偿还给你,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但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这里,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我没求过你什么,算我欠你一次。”
她重重的把膝盖跪了下去。
白子安不敢说自己能高傲一辈子,但起码,她没低声下气求过别人几回,特别是对这个人,这算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们静止了足足有几分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的膝下又有什么?
白子安觉得是痛苦。
她跪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她不堪重负,就像在那个绵绵的雨夜,妈妈走的很安静,她跪在地上求她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