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韩轲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摆放在雨幕中,没有人打扰。
最先缓过神来的是花满楼,她恍惚地走到韩轲面前,跪下身子,拍了拍韩轲冰冷苍白的脸,用轻轻地抚慰了韩轲依旧冰冷雪白的唇,不知不觉间竟滑落处眼泪。
然而,花满楼已经分辨不出来是雨水还是泪水了,她抱起韩轲的身体,大喊道:“韩子安!你醒醒!你不是说你自己是不死之身吗?你不是已经坐到了你梦寐以求的位置之上了吗?你不是说等这件事处理完,便带着我们去游历江南吗?你不是说......你......”
花满楼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线也越来越颤抖尖锐,最后她实在是憋不住满腹伤悲,“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韩子安......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花满楼将头埋进韩轲的胸口中,死命地抱住韩轲的身体,就如同抱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正想擡起头叫“存中”,却发现存中居然不见了。
她又大喊了几声,还是没见到存中的身影。
没办法,她只好道:“韩子安你要撑住,我现在......现在就带你去找神医......韩子安,你不能死!!!”
她将韩轲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脖颈后,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她转过身,抓住韩轲两只腿,提了上去。然而女儿之身背起成熟的健壮男子确实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花满楼却以一己之力,背起来韩轲整个人,但走了几步却又被重力压迫着,倒在了地上。
花满楼站起身,又一次试着将韩轲背起来,然则体力流失太大,还没走几步,又再次倒在了冰凉滑腻的地面上。
从九旋塔往下,一共有三千五百级台阶。花满楼佝偻着身姿,背起韩轲走了几步,而后又没了力气,以自己身体为支撑,一手一脚,一手一脚,慢慢地往下爬动。
所幸的是,暴雨天,没有行人,整个台阶上,只有花满楼和韩轲两个人。
每行进一步,总会带出来一行血迹,而后又被衣襟蹂躏涂抹到混乱状。
花满楼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因为雨水打湿布料的缘故,韩轲又重了些许。他们浑身上下都冷到无比,却突然耳边冒出来一点热气。
“花......满楼......”韩轲唇中呼出的热气,直直地扑打在花满楼的耳后,然而这点热气,却不能让他周身温暖,只能获得些许慰藉。
韩轲虚弱无力地道:“是你吗?”
花满楼听到轻微声响,立刻如蒙大赦般,她也没有停顿步伐,拖着身子行进在狂风暴雨中,只听得韩轲所说的一点一滴,而后一一回答。
“是我,花满楼。”花满楼一字一句地道。
韩轲会心笑了笑,道:“我韩子安......亲手弑父弑母弑长......仇恨未报,雪恨未销......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狼狈疮痍,到头来万千志向皆都如镜花水月般落空......我是千古罪人,我是乱世馀孽,我或许身死以后......会被后世千次万次的谩骂.......而我所走的这三十几年,将会没有人记得。”
他的眉睫上沾染了不少风霜,被雨水打落,和鲜血一起,溅在了石阶上,晕染出一朵剔透的花蕊。
“韩子安......”花满楼摇摇头,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簌簌而下,“你所做的一切,当朝的史官将会一一记录下来,而后被历朝历代讴歌赞颂。”
韩轲“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说:“没用的......我深重蛊毒,寿命将尽,今日发生的这些事,皆都是上天给予我的报应。虽然......我韩子安命数曲折,世道险恶,朝堂莫测,可是我何其有幸能遇到那个全身带着尘世微光的人。”
韩轲:“......那个人——他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如此夺我目。”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愿用所剩无几之命数,换他万世高枕以无忧。”
他微微地擡起手掌,掌中未干涸的血被雨水冲刷殆尽,所馀留处,尘埃沾染不到。眯起双眼,他仿佛看到了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在五年前那个雨夜,和自己匆匆擦肩而过。
“陈......应......阑......”韩轲支撑着最后的意识,继续写下了山盟海誓,“我愿用所剩无几之命数,换你万世高枕以无忧。”
这时,花满楼这才意识到,韩轲在野心勃勃,权力交错的背后,也会面对一个人露出不该有的软肋,甚至将那个人放于自己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