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见到儿子,虽是高兴的,却也隐隐有些头疼。薛蟠挂着当家的名头,管着薛家偌大的家业,只推说照应生意丶奔波应酬,常常多日在外不见归家。
她心知这不肖子多半是在外胡天胡地的,但实在也没有这个心力再去拘着他。只是家中只有寡母幼女操持,难免有不便抛头露面之处,此时幸而多得尹昀之力,帮衬照应着。
那尹姓少年不过比薛家兄妹略长两岁,平日不多言,也不爱揽事,然在他跟前略略提过的事,没有不周到妥帖的,和那个不能指望的亲生儿一比,只让薛姨妈恨不能把他当儿子来疼。
然而尹昀深知分际,虽平日里尽心帮持,但也从不会越矩自作主张,就连薛家生意之事也一概不插手。太太也没奈何,却也愈加敬重他,连少爷那秉性的,见了他也颇有些敬畏。
哪成想这日薛蟠一进门,就嚷嚷也要进家塾读书,薛姨妈诧异到都不知这日头是打哪边出的了。但经不住薛蟠磨,况且读书向学总是好的,当下也就应允了。
薛蟠得了母亲点头,欢天喜地地去了,隔天当真去拜了先生丶入学读书去了。
这天宝钗探过林姑娘的病回来,才进院子就听里面母亲一声怒喝,薛姨妈平日里都不爱管事,少有对人重声说话的,也不知是对谁发的火。
她走进去,见屋子里安静得很,下人们都平息静气地站着,也无人敢回话。
薛姨妈见女儿进来,脸色稍稍缓了些,她想着这等不堪之事不能入未出阁的姑娘家的耳,于是吩咐莺儿带小姐先去歇着了。
宝钗见这阵仗,心中明白大约是哥哥在外闯了祸,见母亲无意让她知道,也就没有多问,依言进里屋去了。
等到女儿不在跟前,薛姨妈对着管事的人,满脸怒色道:“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那孽障给拘回来!”
老家人们口中应着,退下来后却念了声佛。虽是早就传出话去让小厮们找了,可谁不知道他家大爷那脾性,哪个敢上赶着去讨他打,也不知何时才能把大爷劝回来。
也许是菩萨灵验了,日头将尽的时候,就看见尹昀和薛蟠两人一先一后地进了院子。
薛姨妈见两人进屋来,先让尹昀坐了,薛蟠不知就里,也跟着就想坐下,就听母亲喝了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薛蟠也是一惊,直楞楞地跪下了。
薛姨妈拍着案上的一本账册,满面怒容:“这些个是什么,还要等我来问你吗?
薛蟠是真不知道,可也不敢回嘴,薛姨妈又是气怒难平,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一时母子二人僵持在当场。
尹昀这时站了起来,得了太太的允可,要了那账本翻看了下。他是个极聪明的,略加思索就已明白了,于是擡头瞧向了薛蟠。那一眼里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却让薛蟠心中只打突。
尹昀拿着账本走过去,摊开在薛蟠面前,然后就退回了椅子上坐着,不再多问。
薛蟠直着脖子看了几眼,瞧见了几个眼熟的名字,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这些是都他花在那些相好的身上的开销。他犹自强笑道:“这些是儿子在外结交朋友时的随礼,母亲就为这等小事生气么?”
薛姨妈见他狡辩,冷笑了两声,唤了个管事的进来,让把家塾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大爷听。
薛蟠听到家塾二字已是有些心虚。他原是跟宁荣二府中不成器的子侄们厮混久了,也耳濡目染了龙阳之好丶分桃之举,寻思着家塾中多是青年子弟,也方便结交些契弟,这才兴冲冲地去了。
薛大爷出手是极大方的,果然哄到了几位风流多情的学生,得享了一番缱绻风光。然他又是个最没定性的,没几日厌了也就丢开了,也不再往学堂跑,谁知这天家塾里闹出事来,偏偏把他几个相好牵连在内。
起因是宝玉和秦钟二人,自从进了家塾后,整日缠绵在一处,又见到学生里有两个唤作“香怜”“玉爱”的,生得也是极好的,四人就互相看对了眼,却顾忌薛大爷,也只能眉目传情。
偏是家塾里还有个叫金荣的,也是贾家的远亲,然家中日子却也过得拮据;他跟着薛蟠后得了不少好处,后来薛蟠搭上了香怜丶玉爱,也就不大理会他了。
这日里趁着薛蟠不在,秦钟和香怜私下传情,却被金荣抓到了。金荣早有嫉恨之心,一时就嚷了出来,直闹得家塾中鸡飞狗跳,小厮们也出手打作一团,终是宝玉借荣府之威迫得金荣给秦钟磕头认错了才算完事。
金荣家的长辈知道后愤愤不平,也想去争回些脸面来,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