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昏迷中高热不退,只把薛姨妈哭断了肠子,也不见她清醒。她哥哥自是急得到处延医,贾府众人也都前来探望。一连数日不见好转,老年人念了声佛,道怕是这大姑娘命里的劫了。府里还有些人在背地里嘀咕说,那日老太太游园来宝姑娘屋里时,就说过“年轻姑娘家,房中这么素净,却是忌讳”,眼下却不是应了。
宝钗神思昏昏之间,只觉在那三生石畔丶奈何桥头游荡,往人之人皆不辨面目,亦不知要往何处。却一日忽闻的一缕箫音,清越宁正,却又低回缠绵,她不觉循音而行,渐渐直觉前面亮光大盛,再睁眼时却在自己榻上,犹自茫然间喃喃:“箫声,是谁?”
趴在床头的莺儿见小姐竟醒了,喜出望外,忙喊人进来,却也不曾听得她的那一声低语。薛姨妈进来,拉着女儿的手只顾落泪,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又说请脉,又说熬药。
薛蟠喜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凑到妹妹跟前连声道:“这次可吓死人了。幸亏尹昀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活神仙来,不然就被那些个庸医给误了。”
薛姨妈欢喜之下,却嫌薛蟠没个规矩,冲撞了妹妹,撵了他出去。众人前来探视,见她乏力神疲,不好过多打扰,一会儿都散了干净,留她静养。宝钗服了药,又倦倦地昏睡。后半夜醒来,这时神识已清醒,却不想惊动屋里的人,只是静静躺着。
看到窗棂上树影摇曳,偶或记起上京路上之事。那日夜里闻得龙吟之声,疑似观人剑舞,然事后并无听闻他人得见,她自是不会与人说起。
又想在荣府这几年,本是富贵之地,当是祥瑞绵延,然所见所闻竟是脱不开刀剑死生之事,想来当日就是个征兆,也不知自己的结果又是怎般。
宝钗留在蘅芜苑中养病,薛姨妈到底上了年纪,忧心了这许多日子也有些吃不消,还是回家去歇养了。宝钗静养中几日不曾家去,竟是分外想念。
这日清晨,她正在看书,莺儿那小丫头从外面进来,却像是和谁闹气一样,怏怏不乐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宝钗瞧见了,就放下书卷问她何事着恼。
原来莺儿见小姐病体初愈,有心摘些柳条鲜花做个花篮来讨她欢心,却被管着那一带花草的婆子扰了,她满脸不忿地说:
“各房都有分例,每天都有婆子掐了新鲜的花枝送给姑娘丫头们,有头上戴的,有瓶里插的。姑娘好意,说了平日不用,只待要时去取,却从未掐过他们一枝半朵的,今儿倒好,我折些柳条也成罪过了,也不惦记着若不是姑娘,她们能有这差使么?”
宝钗微微一笑:“原是这事,当初本是三姑娘的主意,我也不是他们府上的人,自不用他们念我的好。你这丫头怎么也心小了起来,你也知道我平日不爱花儿朵儿的,快别恼了。”
她静养以来,不大管外面的事了。又过了一阵子,有一天深夜观书,忽听得外面园子里人声嘈杂,闹腾了半夜。
第二天醒来,才知王夫人令人连夜抄检了大观园,领头的是王善保家的与凤姐二人,他们知道宝钗是客,未曾进来打扰。宝玉并各位姑娘们的屋子无一遗漏,连夜拘了几个人待太太发落。唯独到了三姑娘房里,被探春领着丫鬟们秉烛相迎,申斥了一番,连王善保家的也被她的气势镇住,草草收场地走了。
宝钗听了自是诧异,再想不到这般名门望族,家里行事竟也顾不得体面了。又听说了三姑娘那一番激烈言辞,她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自去李纨处说道:“母亲身子不太好,我想回家住几日,也好照料。”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打定了不再回园子的主意。
尹昀这天从外面回来,才踏进厅中,却见宝钗正坐着等他。
两人喝了半日茶,宝钗却只低头无语,半晌才起了个话头:“前儿迎丫头跟前的司棋被撵了出去,不几日听说在家死了。”
尹昀知她从不会议论别人家事,也就听着她往下说。
宝钗又道:“我听说司棋和她表兄私下订了情,此次他表兄回来,原是发迹了回来想风光迎娶的,偏偏起了个糊涂心思,扮了穷酸来试探她心志可坚。谁想司棋的母亲是个势利的,坚决不肯允婚,司棋烈性一头撞死了,她那表兄方才痛哭一场,也跟着去了。”
尹昀见她仍未露话意,也就应道:“这倒是阴错阳差,叫人扼腕。”
宝钗却道:“到底不过是仿效古人,如庄周试妻,秋胡戏妻之举,相对既无半点坦诚,婚娶却不知其品行,到底都是没意思的。”
尹昀听到此时,方才微微一笑,“薛姑娘所见,果然不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