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两桩婚事大张旗鼓地操办过后,后头薛家大爷的亲事也说定了,对方家里同为皇商,是京城里有名的桂花夏家。夏家千金的闺名是夏金桂,与薛蟠也算是姑表亲兄妹。她家中没有父兄,只与寡母两人过活,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又是读过书识得字的,笔墨皆通。
薛蟠原先于成亲一事并不上心,但见过那夏金桂小姐一面后,贪图她的好颜色,心猿意马起来,回到家中就让母亲请人前去提亲了。此后一心只在娶妻的事上,原本返京后还问问铺子里的事,眼下又全都抛开了。好在宝钗与尹昀二人,对薛家的家业都已是知根知底,薛姨妈自是放心的。
这天宝钗坐在家中,却听当铺的赵管事差人来,说是有一桩事要请姑娘示下。原是有个妇人说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拿了主子的东西来当了,眼下急着要赎回却拿不出现钱来,正在当铺里吵闹着呢。
宝钗奇道,这样的事铺子里没有成例吗,怎么就来问我了?赵管事可在当铺里?他是如何说的?
来人禀告说,只因那妇人是荣府里琏二奶奶跟前的人,和我们家沾亲带故的,赵管事唯恐情面上过不去,故而不敢拿主意。
宝钗一听怔了,她还不知这事说来话长了。
那妇人不是别人,是凤姐跟前的旺儿媳妇,他们夫妇二人都是琏二奶奶手下做事得力的。旺儿媳妇是专门帮琏二奶奶放利钱的,琏二奶奶经手的月例银子,每月都会克扣些日子才发放到各房手中。明着是说家中如今要银子花费的地方太多,捉襟见肘实在难以转寰,事实是都放到外面生利钱了,一年下来总共也可得上千两的数目呢。
偏偏这妇人有个儿子沈迷赌钱,平日里拿到银子就往赌场里跑,这一天输急了,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体己钱。刚好旺儿媳妇有包银子才取回来,等着问琏二奶奶的意思是否要再放出去。她家儿子一见就动了歪念,悄悄地拿去赌了,依旧是输了个精光回来。偏此时琏二奶奶又吩咐下来,让拿出些银子把她前日押出去的金项圈赎回来,其馀的再尽数放出去。旺儿媳妇一时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后来她男人打听到那家当铺是薛家的,于是两人求告到铺子里来了。
旺儿夫妇两个千恩万谢地出了铺子,两人转过街角进了僻静的胡同,打量着四处无人,就停下说起了话来。
旺儿媳妇埋怨道:“我们在琏二奶奶手下,如今也混出些体面来了,只有这儿子不争气。我才求了二奶奶给他娶了个好亲事,二奶奶都应承下来了,可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还不知如何着恼呢。”
来旺儿奇道:“你给他求了什么婚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呢。”他们二人只有这个独子,偏是长得丑陋不说,还整天只知酗酒赌博,托了说了多少亲事,女方家里都不愿意。
旺儿媳妇得意道:“是太太屋里的彩霞,我相中那姑娘很久了。你不知道,她可是个香饽饽,连赵姨娘都一直想为儿子讨了去做姨娘,可二奶奶还是给了我这个脸面。”
来旺儿不以为意道:“就是赖大一家,能有今日的福分,也是做了几十年任劳任怨的奴才换来的,我们夫妇俩眼下又算得了什么。银子的事你先拖着吧,每年放在外面那么多银两,二奶奶哪里会每笔都过问呢,真要问起来,编个话搪塞过去也就是了。她做这件事原是瞒着贾府上下的,字据却都是你经手的,难不成还真敢和你撕破脸了?”
他媳妇道:“我才说给了咱几分脸面,你倒真的拿乔起来了。瞧瞧这话怎么说呢,说到底她是主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真跟她硬碰起来还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呢。”
来旺儿一发狠,不管不顾道:“就是真和二奶奶对上了,那我也不怕,你帮她放利钱这件事就不用说了,老太太和太太那儿她到底是圆不过去的,何况她还另有大把柄在我手上呢。”
他媳妇一听也奇了,说:“你就别胡诌了,她一个当家奶奶,有什么把柄会到了你的手上。”
来旺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去年我们二爷要娶二房,她在外人面前装着贤惠,却再三再四到老太太面前说,这尤二姐是许过人的,她原先的夫家到衙门告上了,死活不肯退婚,因此老太太打一开始就不喜欢二姐了。可你是不知道,这些事都是琏二奶奶自个儿在背后揣掇的。后来见闹大了不好,才塞了几百两银子给那张家,让他们投奔外省去了。这些还不算,她事后想起来又悔了,不该平白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怕这家子以后再把这件事翻出来,竟是吩咐我一路跟着了结了这家人。”
旺儿媳妇听了骇然,追问道:“你当真做了这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