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或者他的语言实在不足以提供精彩纷呈的描述。第一次见到的尸体是一具少年。那孩子在某个雨夜里用一支小口径□□向着曲率半径接近4的隧道顶射击,子弹以每秒一千米的速度贯穿他的大脑。他终而躺在解剖台上,被洗净的身体如同雨水浸润的蔷薇,法医逐一将脏器从体腔中取出,新鲜的,浓烈的颜色,从颅内取出的子弹尚沾着血,咕咚一声落入铁盘中。
那时他注视着少年死去的双眼,失去生命的躯壳被拆解,空洞的体腔像是空张的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恐惧或者恶心,毕竟死去的肉体和一张桌子没什么分别,内心的感觉微妙而沈默,甚至在见过许多高度腐败甚至血肉模糊的遗骸之后,他依旧不清楚那种注视着死亡的感觉应当作何形容。
案件卷宗铺满了整张桌子。
十七起凶案,遍布西区,死者从流浪汉到瘾君子,甚至社会混混,随意而毫无特征。
“我们几乎无法从这些案件中找到任何共同的地方,除了死法,”他说,“死者之间互相没有关系,也没有潜在的联系层,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显示第三人的证据,连脚印丶指纹都没有。”
“这些案子原本被当做自然死亡处理,直到有人发现其中一名死者花粉过敏,而案发现场发现了一把50束的康乃馨。”
“发现这一点的一定是个天才。”左森评价。
“问题是,”中年人将手掌撑在桌子上,双目定定,“这就是所有这些案件中唯一的矛盾点,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理所应当,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嗑药的死在药旁,流浪汉死在暗巷里,凭着正常人的直觉,你觉得这会是什么?自作自受!可是我们在禁药里发现了鼠药,流浪汉的救济餐里发现汞银,每个人都像是‘凑巧’吃进了有毒的东西,这也是所有这些,唯一一点,像个凶杀案的地方。”
左森只是听着,沈默不语。
“左森。”中年警探深吸了一口气,“这已经是第十七起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定要弄清楚…”
他站在解剖室里,看着法医将装有脏器的玻璃罐放到左森面前。
“他看起来像是死于脏器衰竭,身上没有致命外创伤口,同时死者患有重度酒精肝硬化。胃液成分已经送去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
左森端详着罐子里的肝脏,来自对面的目光一点点在镜像中扭曲。
“现代社会最是不缺那些擅长把自己弄死的人。”欧文。
左森皱眉。
“所以死因是什么?”
“这得看你想接受什么。”面前的青年挑起嘴角,玉白指节在桌面上来回敲,像极了某种长脚昆虫。
“他们说你很厉害,是这样吗?”
左森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你知道的,传言,”青年贴上近来,充满好奇,“不然他也不会找上你不是?这年头,已经很少有‘警方顾问’这回事了。”
“这得看你想接受什么了。”左森面不改色,如样奉还。
“我一直在休假,在此之前,我和你们没什么区别。”
“有意思。”青年笑了笑,顺手从身后滴滴作响的打印机中抽出了新报告。
他略略扫了一眼,莞尔,“第十八个,”他说。
“胃液残留物检测有□□,经鉴定和披萨之中的毒素系同一物质。”
左森拿过报告,上面显示死者胃中残留的□□含量是致死量的两倍。
当真是死的不能再死。
“你知道么,大部分人在听到自己亲友的死讯时的第一回答往往是否认,即便事实坦然到无可厚非。人们谈论死亡,但是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接受不了死亡。”
“但人也同样难以接受偶然性,”左森翻着手中的报告,没有擡头,“依据你们的材料,一个月里十七起自然死的案子,并且都发生在西区。比起偶然,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大家都磕了药,或者是在某个邪教组织煽动下玩的集体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