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

军训前前后后半个多月，结束那天正好是个周五。晏渟洲尚没计划好新学期第一个假期如何消遣，便被一通毫无征兆的电话给搅和了。

傍晚时分，天色灰蒙蒙的。他慢慢悠悠来到学校东门口，一眼瞧见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宾利。车牌号a88888，是他老爸的专车，想记不住都难。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缓缓走到车边，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人。

看着四十来岁左右，五官周正身形却微微发福。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西装革履却掩藏不住啤酒肚，靠在座椅上派头十足不怒自威。那是晏渟洲的父亲晏宏江。

坐定后，晏渟洲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爸。

“今天来这边考察项目。”晏宏江头也不回，“顺道接你。”

车子缓缓驶出，晏渟洲紧挨车门而坐，侧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混着行道树飞速从昏暗的视野里划过，陌生的街景不断变幻。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驶入康安区南郊一处欧式风老宅内。车还没停稳，晏渟洲一声不吭率先下车，一路走出停车场，直抵大门口。

门前的喷泉边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留着学生头的少女，是晏渟洲的妹妹晏芮。她看清来人后，眼睛微微放大，“哥。你晒黑了不少。”

“嗯。”晏渟洲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兀自进屋。他在玄关处换了鞋，看也不看屋内其他人，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离家没多久，再度回到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居然生出了陌生感。房间窗明几净，看得出日常没断过打扫，两米大床上盖着防尘罩。

晏渟洲没动房间陈设，脱了衣服去浴室。学校澡堂离宿舍有一段距离，且只有淋浴。家里最让他怀念的，不过这间比宿舍面积还要大的浴室了。

他躺在浴缸里，把身子往下沉了沉，热水漫过鼻唇，一串气泡从水底窜升。半响后，他把脑袋搁在沿壁上，水珠从发梢滚落至脸颊，途径脖颈最终趟回浴缸里。

他泡了半小时热水澡，出来后，在衣柜找了衣服换上，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白老相片。

年轻的女人骨相优越，明艳与英气并存。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大胖小子。那是晏渟洲一周岁的留念照。

他伸手拿起那张照片，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落寞眼神描摹照片上的母子。

门被敲响了，“开饭了，快下来。”是晏芮。

晏渟洲应了一声，把照片正面朝下随手夹进一本旧书里，拿起桌上的手机塞进裤兜，起身下楼。

站在餐厅门口看过去，餐桌上坐着三个人。晏宏江坐在主位上，锐利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不会自己按时下来？还要你妹妹专门请你？”

晏渟洲没顶嘴，默默走过去拉开座椅坐在晏芮对面。

餐桌上无人说话，连筷子碰撞的声音都微乎其微。晏渟洲随便夹了几样菜到自己碗里，碍于他爸在场不得不细嚼慢咽，吃的十分憋屈，味同嚼蜡。

他不喜欢家里做的菜，所谓的山珍海味，在他眼里不过是稀奇古怪。有时甚至认为比不上学校夥食，上大学后更坚信这个观点。也许大锅饭本身并不怎么样，令人向往的不过是热闹自在的氛围。

“放假多回家。”晏宏江毫无预兆地出声了。

晏渟洲敷衍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听见他爸说：“帮你妹妹补补功课。”

晏芮断然回绝，“爸，我不。”

“宏江，我会替芮儿找老师的。”坐在晏宏江对面的一个女人柔声道。

她是晏芮的生母，晏渟洲的继母周媛。她生的小家碧玉妆容精致得体，保养极好，即使年近四十依旧光彩照人。说话慢声细语，自带三分笑意。

“我在问他。”晏宏江语气隐含薄怒。

“她成绩挺好，不需要。”晏渟洲说。

晏宏江脸色一黑，放下筷子。

晏芮左右偷瞄一眼，夹了块肉片搁他爸碗里，脆生生道：“爸，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晏宏江看了女儿一眼，没再说什么。

晏渟洲挑了几样常见的家常菜尝了尝，口味太辣太咸。喉咙里像是点着了炮仗似的，又干又涩。他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顺手夹了好几块手边盘里的西兰花。

晏宏江“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晏芮吓的一个激灵。看似其乐融融的场面顷刻间荡然无存。

晏宏江侧过头，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