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反手握住她,轻声道:“大沈国只有一位正统储君,那就是你,已已。你要永远记住。”
“……我知道。”沈纵颐本来能忍住。
但爹爹的这句话刚落,即便她早知道他会说这句话,她还能一字不差地覆述它,依旧没能忍住。
原来爹爹早在这时就有了此打算。
“爹。”
沈纵颐拥住皇帝已经微驼的腰身,脸颊紧贴冰冷黄袍。
她眼睫潮润,瞳珠蒙着一层水雾,眼底更汹涌着惊人的阴狠之色。
三年后,沈国军队在边关节节败退,山关外的两大国联手,叫嚣要将沈国皇帝的头颅割下来放在城墙上示天。
就在此威胁刚出的那日,皇帝颁布诏令,废黜旧储君,立五王之子沈合乾为新储君。
全沈国上至王宫贵族,下至摊贩走卒,毫无芥蒂,甚至以一种恐怖的迅速接受了这道诏令。
老皇帝战死战场,外军攻破山关,向皇城长驱直入,逼问他们沈国新帝下落时,每个人都指向了弱冠年的沈合乾。
“听闻你们沈国有位女储君?”
“军爷听错了,那只是我们的公主。”
她的国和她的民。
全部消亡在了归宥的铁骑下。
“已已,怎么了?”
头顶传来父皇亲切的关心声,落于耳中只觉字字如梦。
沈纵颐深吸了口气,平覆住心情,从父皇怀中擡起头道:“无碍,只是想到许久不曾与您亲近了。”
皇帝大笑,女儿简单的一句话比蜜还甜,繁重政务所带来的疲惫此时也一扫而空。
“已已,爹的好已已欸!”
父女两手牵手走入冬日暖阳中,一大一小相互依靠的背影令人不自觉地微笑。
沈合乾沈默地立在角落里,阴影覆盖着他的全身。
陈公公走过来,低声道:“世子,皇上和殿下走时吩咐,让您跟着奴才去上书房。”
“……”
少年低低地嗯了声,退后两步,走到了陈公公的身后。
陈公公见此却吓了一跳:“哎哎,世子您这是作甚,您怎可站在奴才后面呢,这不是折煞奴才嘛!”
就算他瞧不起,五世子也不是他一个阉人作践得起的,更何况是在这众目睽睽下。
他赶紧地闪身遁到沈合乾右后侧,伸出手掌向前指引:“您这边走着,奴才引着您。”
沈合乾薄紧抿。
纤长的睫毛半垂,遮住眼中情绪。
皇宫是前所未见的奢华广大,走了一路,从未出过府的沈合乾已感到腿脚酸涩,恰于此时,陈公公说:“到了。”
沈合乾擡头,望见了坐南朝北的五楹屋子。
此时已下学,屋内只有几个洒扫的奴婢,屋深室广,站在外面看不见什么。
陈公公召来个像是上书房的负责人,也是个大太监,两太监挨着头,絮语了许久,最终敲定了些事,各自擡头。
“世子,您日后便住在上书房东庑,那儿是顶干净明亮的地方,最适合学书了,您会喜欢的。”陈公公走到沈合乾身边,把他的去处简单告知后,即又道:“黄公公管着上书房这片,您有何需要尽管和他说便是。”
陈公公扭头对黄公公挤眼,那位瘦小的太监就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朝沈合乾躬身,并且往身侧伸出右手道:“五世子,您请。奴婢带您去东庑。”
初见面前这瘦小如骨架的太监,沈合乾就从心底发着抖。
他很怕这种瘦得不太正常的奴才,他们往往阴鸷而恐怖,让自己想起剧痛和死亡。
求救地看了陈公公一眼,沈合乾宁愿没有地方住,也不想待在这儿日后天天见到黄公公这张枯瘦的脸。
陈公公很奇怪五世子为何要向他露出一种害怕胆怯的眼神。
他眼珠转了一圈,瞅了眼黄公公,少年怕的显然就是这死瘦的太监。
权贵之家多少有些腌臜事,地位不高的主人被恶奴欺负打骂的事不是没有。
五世子……怕不是被欺负废了。
陈公公微笑着告了退,利落转身的时候淡漠地想到,五王爷性子暴烈,听闻对亲儿子都非打即骂,这五世子在王府时定是被欺负惨了,自小无人庇佑,长大了便时常不安,对谁都这幅胆怯的样子。
可怜是可怜。
不过要留在纵颐殿下身侧,光靠博人同情的本事怎么行。
殿下比陛下还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