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破心结(一)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合乾怔然, 垂首间薄唇紧抿,白皙俊逸的面庞有些紧绷。
“沈大人既不乐意朕以次充好,又非朕皇族血亲, 那以身替之似乎并无不妥。”
沈纵颐雪白的脸在光影下半明半暗, 神情似乎也半明朗半晦涩。
沈合乾看不懂她的表情, 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她的反应实是太过平淡, 他占据五王身份多年, 如此欺君之罪,沈纵颐的眼神让他感觉出一种漠然。
似乎这世上没有值得她在意的事,也没有她值得惊奇的人。
沈合乾心情覆杂, 陛下没有责怪甚而愿意让他弥补已是大幸, 他该感激才是。
可是望着无惊无怒的沈纵颐,他心里反而比原先更紧更钝涩了。
朝中人尽道陛下面慈心狠,手段冷血毫无柔情,可是他只觉得…——陛下这一路走来,想必是……辛苦极了。
沈纵颐抱臂倚着门,下巴微擡, 红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见沈合乾岿然不动的高大身形,她随之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你走罢, 皇兄。”
他不过是情急之言,她亦可不必当真。
站在面前的幻像到底披着皇兄的皮,即便再愿意磋磨这张皮相下邬道升的灵魂, 她也得稍作克制。
她不恨邬道升, 以前年轻时候还恨, 现在手握力量之后,才发现恨人是多么无能懦弱的一件事。
深深地看了眼沈合乾, 沈纵颐站直身子,转过头意欲推门而出。
她现在对邬道升和外来者们的感情,与其说是恨,不若说是对其怀有报覆的盛炽欲望。
皇兄早被她排除在欲望之外,他既不愿,她也不强他所难。
总之羞辱邬道升的方式还有很多。
不急于一时。
皂靴正踏出门槛,身后忽传来一道轻声:“既无不妥,陛下因何还要走?”
沈纵颐垂眸,并未转身,“身份有别,人心如水,你今夜愿意为朕做,不定明日便后悔。”
“朕不必因此事失去你。”
“若是陛下嫌恶臣身份卑贱,那臣无话可说。”沈合乾兀然上前,攥紧沈纵颐手腕,忍着一腔酸苦低声道:“可若是您因恐幸臣之后,便无趁手利器的话,那么臣可向您保证,臣不会令您失望,陛下若愿意,臣永会是您剑上穗马上鞍!”
沈纵颐背对着他,尚无回声传出。
沈合乾不由得更近前一步,另一只手刚擡起做出拥她的姿势,可是停至半空又颤了颤,终于还是颓然放下,连带着另一只攥住沈纵颐腕骨的手一齐收束了回去。
仿佛预料到又是拒绝,沈合乾习惯到平静,双眼垂注在地上,他道:“臣这一生本是泥草一滩,能有今日,不过是为您而已。”
“臣是为您而锻造的,您尽可随意使用,臣绝无半分怨怒。只要您不舍弃臣,臣为陛下做任何事时都是甘之若饴的。希望陛下……无需任何顾忌地利用臣。”
夜风寒凉,拂过面颊,沈纵颐醒神。
她转身仔仔细细地将沈合乾全身打量了一遍,眸光轻动:“朕信你。”
焉极所造的皇兄幻像可真是像极了他本人,表忠心时都是是这般坚定又愚蠢。
她当然信他,他毕竟已是个死人了。
沈纵颐反身入殿,行至桌旁,重新倒了两杯酒。
她端起酒回头,见沈合乾仍沈重站着,笑道:“方才还说做朕的剑穗马鞍,朕却从未见过有如此愚钝如石的剑穗马鞍。”
“陛下?”
沈纵颐端着酒靠近,将其中一杯送到男人眼下,“给。”
沈合乾几乎失措地低眸看向金樽,“陛下?”
她微微笑:“从前做公主时,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只会喊公主公主的鸟儿。如今做了君主,身侧却又多了只会唤陛下陛下的鸟儿。”
将酒往前推了推,沈合乾终于是擡起手臂将金樽僵硬地接了过去。
沈纵颐拿着自己的那杯,撞了撞他手中樽,而后道:“你可还记得你我初见?”
“臣永生记得。”
沈纵颐笑睇他一眼,“不必总是这般严肃。朕不过是想说,沈合乾,当初朕拉住你往楼阁上跑,是为躲只会呼唤公主的鸟儿,当初要躲,是因他们除了聒噪对朕并无害处。”
“可今时不同往日,美而无用之物会害了朕。沈合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