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你悄悄去找钱庄的孔老板,把这个给他,请来为我赎身。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顾晚紧紧揣着匣子,路上残雪未化,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靴子浸湿了,身上刺骨的冷。但蕓娘吩咐的事情,他一定要抓紧办好。
钱庄的夥计冷眼瞧了瞧这个还没钱柜高的小孩,不耐烦地呵斥道:“走走走,谁家的小孩不看好,钱庄可不是玩的地方。”
“我要见孔老板。”顾晚堵在门口不肯走,高声喊道:“我要见孔老板,孔老板在吗?”
“你这个皮猴,喊什么喊,冲撞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夥计上来就要捂他的嘴,孔有财正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道:“做什么呢吵吵闹闹的。”
夥计立马老实站到一边,堆笑道:“老板,这有个孩子来钱庄闹事,我正要赶他出去呢。”
“一个孩子能闹什么事。”孔有财从柜上拿了块糖,递给顾晚,“拿着到街上玩去吧,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小孩不能进来的。”
顾晚也不接,只直勾勾地盯着孔有财,问道:“你认识孔老板吗?”
孔有财笑了,“你找孔老板有什么事啊,压岁钱我们可不存。”
几个夥计闻言也乐了,顾晚却认真道,“蕓娘叫我到钱庄来找孔老板,你知道孔老板在哪吗?”
听到蕓娘两个字,孔有财顿时收了笑颜,把顾晚拉倒一边,诧异道:“蕓娘叫你来的,你是两年前那个小乞丐?”
他仔细打量着顾晚,当初那个孩子身上满是伤,一张小脸上糊满了泥,哪里看得出来如今这样干净漂亮的模样。
孔有财道:“我就是孔老板,孔有财。两年前你撞到我的摊子前,蕓娘把你捡了回去,你还记得吗?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顾晚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确认之前的记忆。过了一小会,他才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道:“这是蕓娘叫我给你的,请你为她赎身。”
孔有财一时间不敢相信,随即又欢欢喜喜地接过那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蕓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银细软。
“好,你对蕓娘说,明日我就去接她出来,请她先收拾好东西。”
孔有财喜得不知身在何处,还是身旁的夥计提醒他,“老板,商会的赵老板还等着你呢。”
他回过神,拿出一吊铜钱塞进顾晚手心里,“天冷,回去路上买个烤红薯吃。只管叫蕓娘放心,她若愿意跟着我,我自当三媒六聘,娶她为妻。她若不愿,我也会尽心为她安排妥当。”
孔有财匆忙上了马车,城中年味将尽,鞭炮碎屑洒在污雪上,乍一看,还以为是梅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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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怜听得认真,眼中黯然,“孔老板,那个孩子就是顾晚,而蕓娘苦等的刘郎,就是如今的许太守是吗?”
她猛地想起,许夫人唤自己女儿的小名,云儿。
孔有财点头,“正是,刘安远没有想到蕓娘还在许郡。他原本是蕓娘父亲门下的书生,两人青梅竹马渐生情愫,可蕓娘的父亲为了加官进爵,把她许了一个纨絝子弟,两人这才私奔逃到许郡。整整十年,他以为蕓娘这样娇弱的大小姐,早就写信回家求援了。”
慕怜冷声道:“蕓娘是被刘安远害死的,对吗?”
“刘安远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怎肯把知晓自己底细的人留在许郡。他暗中查访得知蕓娘还在天香楼后,恐怕是日夜难安,如坐针毡吧。”孔有财沈下声音,“就在我去接蕓娘的前一晚,她收到一封信,便独自去了城郊的南漪湖。第二日,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刘安远以为他和蕓娘的事情从此便无人会说出来了,却没想到蕓娘也曾托我打探过他的消息。”
“那顾晚呢。”慕怜道,“蕓娘死后,他去了哪里,刘安远会放过他吗?”
孔有财道:“一夜人间蒸发,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都说蕓娘养了只白眼狼,白白供他吃了几年饭,身后事竟也没人操持。说来也奇怪,这次再见到那孩子,他容貌与小时候大有不同,只眼角那颗红痣和小时候是一模一样,我才认了出来。”
以刘安远的禽|兽程度,应当不会放过蕓娘身边任何一个可能知晓此事的人,老鸨迫于太守府的权势,且此事戳破于她有害无利,便是认出了也不敢说什么。可顾晚和蕓娘同甘共苦几年,以顾晚的性子,蕓娘无故死了,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顾晚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