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儿面前,他展示的从来是刚强的一面,对女儿态度虽温和,但内心其实极不愿让她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始终认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便需如顶梁柱般,成为妻子,孩子,父母,家庭,家族的依靠,不能软弱,也不可如无助妇人般哭啼。
虞行烟的失踪,因他而起。
他怕女儿性情乖张,不好许配人家,便想要约束一下她的性子。担心母亲李氏阻拦,竟狠心把她送到了庄子上。
他以为有护院在,庄园又毗邻近郊,便不会出事。他日日傍晚前去,料想宵小也不会敢动贵人家眷。
谁知先是有碧影这个恩将仇报的奴婢引狼入室,之后又是丁元丶丁展兄弟俩李代桃僵,机缘巧合之下,竟生出了诸多事端。
殿下几日前飞鸽来信,将经过一笔带过。可他却从字里行间读出了凶险来。
中药,出逃,暴雨,洪流,以及在最后关头出现的杀招。
既有天灾,也是人祸。
此处的人祸不单指他们遇到的这些恶人。虞伯延也认为,自己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以,在担心之外,极强的愧疚也令他不能安眠。
只是他没料到母亲竟把这事告诉了女儿,看见女儿脸上涌出来的震惊丶心疼,虞伯延暗叱一声:好个多嘴的奴才,竟不和他说一声,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平白惹女儿笑话。
其馀众人皆装作没听到老夫人说什么的样子,唯虞行烟默默瞧着父亲,鼻尖渐渐红了。
不过七日未见,往常衣冠雍容,风雅俊逸的父亲竟苍老许多。
上次见他,他鬓发乌黑,神清气爽,这回却多了不少白发。眼皮也浮肿。虽然今日为迎接她,父亲特意休整了番,可精神气质却没恢覆过来。
看着憔悴极了。
虞行烟的心像是被浸在了水里,湿漉漉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淌起泪来。
“好孩子,怎么哭了?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孙氏摸摸孙女的头,轻声安慰。
她看着清简了不少的孙女,眼圈也跟着红了。
……
晚宴很丰盛,桌上众人听她谈论一路遭遇,连饭也忘记了吃。只觉她这几日,比闺阁女子的一年经历得多。
二房的虞芷烟原和虞行烟有些不对付,听她说完路上艰险,也拉住她的手,感慨她福大命大。
二嫂李氏用帕子擦擦眼泪,让奴婢们把冷了的饭菜倒掉,又端上些瓜果,糕点来。
边说变笑,喜中带泪,说到半夜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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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黛登门前来见她。
“你走了七日,我心里每日可担心得紧呢。”一身天蓝纱裙的沈黛和她诉说着心内的不安。
为防止京城中人传出谣言,虞行烟失踪的消息瞒得很严。除了圣上,贵妃,虞府的一干忠心奴仆,京中无人知道她
的近况。
沈黛是在她失踪三日后发现不对劲的。
她研制出了一种遇水不化的脂粉,敷在脸上,十数个时辰内不会脱妆。在“冰肌坊”丫头们的脸上试了试,效果惊人。
便迫不及待地来府上找她,希望她能提出些改善的建议。孰料,到了国公府,却发现朱红大门紧闭,门房也不见了踪影。
她当时便起了疑。
来府这么多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可能是有事吧。沈黛这般想着。
第二天又来,仍不见。她琢磨着可能是出事了。朝街上众人打听,民众也摆摆手,一脸雾水。
沈黛心里一沈。
她拿出了虞行烟之前送她的信物,找到了虞氏在京城的一家绸缎铺子。
铺子老板是虞家的忠仆,见到沈黛手中的梅花玉牌,知这人是自家姑娘的密友,犹豫片刻,将事情告诉了她。
沈黛没想到竟是虞行烟失踪了。震惊过后,暗自雇了几个长安城的密探,托他们打听。
自个儿去了两次郊外的相恩寺,祈求佛祖保佑。
心诚则灵。盼着盼着,终于回来了。
虞行烟笑了笑,递给她一串珍珠手串:“我知道你一直记挂我呢”,见沈黛呆呆的,又主动把手串给她戴上,“这是我闲着无聊做的小玩意儿,你瞧着喜欢不?”
淡粉的珍珠颗颗晶莹饱满,穿成一圈,戴在了沈黛莹白如玉的皓腕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纤质莹莹。
正是虞行烟当日在云州时做出来的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