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闪雷鸣间,整个北华皇宫已陷入暗蓝色风云笼罩之下,京都暴雨肆虐已经五日有余。
弗云厅内院砂砾地面上,昂首挺胸跪着诗阳公主的伴读令华卿。
一路双脚随车奔赴回京华,马靴早已底穿鞋烂,脚趾亦被磨得皮肉开绽,令华卿硬是不吭一声,犹如无事之人一般,直到入了宫,回了存英殿,众人将杜诗阳扶入静斋,章万安才发现雨水冲刷之下,令华卿步行痕迹中掺着斑斑血水。
那边吩咐了木桐去取新的靴子来换,又唤了抚尘去取膏药来抹,可二人双双这边才走,那边令华卿就被长樱直接带走了,说是女帝陛下有令,回宫第一时间便要令公子要去弗云厅听训,这会儿私自让他送了公主回存英殿,已是违反了陛下口谕,再耽误下去,连自己都要挨罚了。
章万安气得想要拿桌上的瓷壶砸过去,却被杜诗阳一把拉住,摇了摇头禁了她意气用事。
“姐姐,你到底怎么回事?!”章万安心中一把火熊熊燃烧:“你不让他坐车骑马回来就算了,为何此刻连双鞋子都不让他换?!你看看他的脚,全是血!你是要他废在舅母手中么?!”
“万安,算了吧!是母亲要重罚他......”杜诗阳何尝不心疼,只是此时只能忍下这口气:“你若要给他上了药换了鞋子,只怕母亲的惩罚会更狠!!”
杜诗阳是知道杜柳婵不喜令华卿的,让他在自己身边三年,已是格外开恩,如今好不容易找了机会让她大肆惩戒一番令华卿,她又怎么会放过他呢?若自己求情,必然只会增加惩罚力度而已。
“为何?!他救了你!!”章万安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是他让你受伤么?那我呢?我也保护不力!那鸣凤呢?主子受伤,她连人都不在身边!你受伤至深,是他以一人之力赶跑了杀手,又照顾你一夜,才得以保你周全!若不是他,姐姐你此刻说不定早就遭遇不测了!”
“万安!别说了!”杜诗阳心中已然很是愤懑,却一直隐忍着克制:“母亲对他一直存有偏见,若不喜一人,便是有千万种嫌隙的理由。他虽然有些拳脚,但终究不如你我,为何连我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却能以一人之力,赶跑所有杀手?又为何能守着我在荒郊野地安然度过一夜????母亲是会去想这些问题的,亦会找这个机会对他进行惩戒的....”
“姐姐!你那么喜欢华卿,为何连你也要怀疑他?!”章万安震惊地看向杜诗阳:“他可是连我碰都不能多碰的人啊,你那么护着他,现在也这样怀疑他?!”
“不是我怀疑他!!是我站在母亲的角度,站在一国之君王的角度说的这番话!万安,学会忍!学会藏!否则你将招来杀身之祸!即便是你的舅母,也不例外!这是皇家,不是你在宫外的母家!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可若我真的与母亲去争,母亲便更加恼怒于他!你别忘了,他可是赭琉人!他这一辈子都洗刷不了背负在他身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杜诗阳一番话,犹如窗外大颗雨滴,深深敲打在章万安心中,良久,她不再激动,只失望地看向杜诗阳:“你也知道他是赭琉人,姐姐你这一辈子也不能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既已看到了结局,为何你不把他让给我?我带他出宫,给他一个安稳的人生......”
杜诗阳此刻才幡然明白,原来章万安平日嘻嘻哈哈地勾搭着令华卿,言语间撩拨的胡话,竟都是真的!!!她对令华卿的心,根本就不比自己少!
杜诗阳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闭了双眼,颓力道:“你出去吧,我真的累了。”
良久,房间不再有人说话,章万安红了眼睛,摁了摁手里的剑,大步朝屋外行去。
此番风雨大作,新一轮瓢泼大雨而下,令华卿被长樱领着进了弗云厅的小院,连女帝的面都未见着,便被如海公公要求直接跪在了雨中,挨了近一个时辰的雨淋。
令华卿多少是明白为何自己会受着惩罚的,女帝不过是寻了个由头,将诗阳公主在赭琉县遭伏击受伤一事所有的罪责扣在了自己头上,以女帝行使的作风,她甚至都不需要过多询问自己,便早已有耳目,会将这一路的事情,都分毫不差地传入他耳中。
此番,自己只不过是个替罪的罢了。
暴雨哗哗,湿透全身,满面雨水横流,令华卿不知那是水还是泪;跪久腿麻,十趾血染,痛亦感受不到太多,只是遍布周身的湿冷,自己还是感受到了这宫中的阴寥。
男子汉大丈夫,贫贱从未曾移过,威武又如何能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