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熙熙攘攘的街头,章万安已经在集市路口一处不起眼的酒楼二楼临近靠窗的厢房,独自一人喝了一上午的酒了。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自己寻找了快20天的人。
50日之前,听闻令华卿犯了“弑君”之罪,章万安自然是不信的。火急火燎赶回宫中,却不得不先换了孝服,去殿前跪拜祭奠,行了皇亲后辈之祭礼来。
好不容易待杜诗阳离开一阵,自己连忙飞身朝关押令华卿的暖福宫行去。那些日子,宫中大乱,又漫天大雪,几乎无人能注意到自己在各宫墙瓦檐上行走,故而轻而易举便飞至了暖福宫。
一顿定位,揭开了令华卿呆着的小屋子,从屋顶那小小的切口看去,那人瘦弱的模样蜷缩在冰冷的木板上,实在令自己心痛万分。
正欲从天井处飞身下去,问个究竟之时,却看到朱鸿襄携着絮儿端了东西入内,一顿猛灌之后匆匆离去,章万安几乎看到双眼喷火。
然而自己那日终究是没有下去,远远的钟声敲来,新一轮后裔祭礼又起,章万安心急如焚,只得匆忙赶回去,没想到,那日便是再也没找到借口离开。
直至第二日,瞧准了杜诗阳离开,这才偷溜着又一次朝暖福宫冲去,未曾想,这一次,却在屋顶看到了徐知闲,而后杜诗阳匆匆入内......
那一切都收入自己的眼底,章万安在屋顶红了眼。
若杜诗阳不珍惜,为何不把那人让与自己?
杜诗阳不信他未刺杀女帝,可自己是信的。他是那样的正人君子,即便被女帝如此折磨着去杀赭琉人,亦从未在杜诗阳面前说过一句她母亲的不是。
他怎么会在女帝弥留之际,去杀一个将死之人呢?
只是杜诗阳失去了冷静思考的理智。
令华卿一口黑血喷出,章万安心都要碎了。他倒在杜诗阳面前,又何曾不是倒在了自己面前,咽下了人世间最后一口气。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章万安几乎大脑一片空白,在落雪的天地之间,连颤抖都被凝结。直到听到杜诗阳咬牙切齿对闻喜说,烧了这宫殿,让他的尸体不再“冰冷”,那一刻,自己觉得杜诗阳是疯了。
她残忍到自己几乎不认识,而她曾经炽热地喜欢着令华卿,连自己在她面前开玩笑提一提让自己把令华卿带走,都会遭到一顿呵斥。
原来君王的爱意,也不过如此,薄情寡义。
章万安没有离去,她静静在屋顶上等着,直到里里外外倾倒了煤油,宫奴们点燃了火折子,烟火四起,暖福宫中再无一人之时,章万安这才借了翻滚着朝天空弥漫的黑烟,骤然落入里面,又一头扎进小屋,将那人还未冷透的遗体背在背上,又趁了黑烟掩人耳目,利用宫中布丧时期安防不够的差池,将人一举带出了宫外,送入了自己的私宅。
章万安只是不舍令华卿如此狼狈离世而已。
他本不该如此。
故而她将他的遗体背回,只是想再好好看看他,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裳,入土为安。
她不忍心看着他的遗体被熊熊大火吞噬,化作一摊灰烬。
章万安对令华卿的爱,较杜诗阳比,何曾少一分半点呢?
褪去上身的衣衫,那人遍体鳞伤,章万安不忍直视,向来豪爽的人,将他的遗体丢给家奴们去擦净,自己坐在门外的雪地里默默流泪。
直到家奴慌慌张张冲出来,那句“人没死,还有鼻息”卷入脑海,章万安冲进屋中,细细把脉相瞧,才发现家奴说的是真的,当即命人给他换上暖和的衣裳,将地龙烧热,连夜请了医者来给他把脉看诊,这才知晓,他不但表皮伤痕累累,体内还中了化石散毒,导致肠胃溃烂,并且吸入了大量的浓烟,肺部受损,故而也已处弥留之际。
章万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杜诗阳会以为他已然落气,细细想来,大约是那口艰难的黑血,让他一时提不上气,故而给杜诗阳造成了假死之迹,且杜诗阳匆匆来去,并未仔细验明,便令自己也以为他当时便已去了。
章万安感恩戴德,便好生留下了那医者,全心尽力救治令华卿。
令人奇怪的是,令华卿在第五日微微睁开过一次双眼后,便一直处于昏睡之中,直到近一个月过去,才彻底清醒。
可令章万安难过的是,令华卿清醒后并不认识自己,全然一副失忆的模样,医者亦说不出一个准确的原因来,只道可能是浓烟入侵体内,伤及了脑部。
又在宅子中养了数日,那令华卿竟能主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