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

（三）

令华卿再次醒来时，又过了一日。

清晨的鸟鸣格外清晰，它们将自己从梦中唤醒，令华卿睁开眼，这世界依旧一片漆黑。

老天竟又施舍了一日。

令华卿苦笑。

“公子.......”木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陪了您一夜，一个时辰之前去上朝了.....郡主亦跟着去了...闲王殿下回永乐宫了，说两位小皇子还有些咳嗽未大好....”

“木桐”，令华卿打断他的话，他并不在乎他们都去哪里了，其实他们也大可不必守着自己：“今儿的鸟叫得极好听，我可否出去听一听鸟声？”

“公子想要去听鸟声？”木桐意外至极，只得说：“夏天了，故而这院子里的鸟甚多，公子若觉得吵了，奴让人将树砍了去.....”

“不不，”令华卿连连摆手：“我只是想听一听鸟鸣....你可否扶我去树下，听一听那鸟叫？”

木桐这才觉得，他说的竟是真的，欣喜之下，连忙叫了琴棋书画四人来，抬了摇椅去院子外的树下，又将人抱至树下。

令华卿听了许久那鸟叫，突然想起屋中曾摆放的自己牌位，便又笑道：“我那屋子，摆的那个牌位，我竟是从未认真瞧过，木桐，你去将它取来，我仔细瞧瞧.....”

木桐惊骇不已，令华卿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何况他本就已经看不见了.....骤然心酸之下，却又不好拒绝于他，只得流着眼泪进了屋去，将那一直摆在角落、令华卿始终不肯众人藏起来的牌位取出来，轻轻递给他。

令华卿却犹如宝贝一般抱在怀里，伸手去摸了摸上面的字眼，口中囔囔念着：“吾爱华卿之位”，念了好几遍，摩挲了好几遍，突然笑着抬起头，空洞地看向四周，问道：“这真的是陛下亲手为我刻的么？”

“是....”木桐擦了擦眼泪：“公子不在宫里的这些年，陛下真的很后悔当年的....‘错杀’......所以她才刻了这个，日日悼念.....公子......陛下真的爱惜公子.....是真的爱惜公子......这宫里，她只爱惜您一人......”

“恩。”他温柔的笑着，又问：“几时了？”

“快午时了。”

“陛下快下朝了..... ”

“是.....”木桐哽咽不已：“如果顺利，陛下会第一时间就回来的......”

“我想回清园。”他突然道，

“什么？”木桐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桐，你们把我搬回清园，可好？”令华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是住在清园的，离静斋近.....”

“是.....”木桐看向令华卿越发清澈的眼神，却心道不好，心中阵阵惶恐袭来，却只能安慰道：“陛下很快就下朝了，若是回来看不见公子，会着急的.....”

“木桐.....这华卿宫，不该我住的，我该走了。”他喃喃道：“你送我回去吧，我只能回到那里了，我回不去宫外了。”

木桐大悲，紧紧搂住他已然有些浑浊的华卿公子，眼泪流进脖颈中。

木桐终于还是顺了令华卿的意思，骄阳之下，打着伞将人抬回了早已杂草丛生的存英殿，将人放在了清园的院子里，那里已经葱郁一片，多年未有人居住，亦无人打理，草长木深，犹如荒郊。

可木桐却告诉令华卿，这里干干净净，每日都有人打扫，一如从前般干净。

令华卿满意极了。

杜诗阳下朝时，听闻令华卿自己非要人将自己抬回清园，亦十分震惊。

携了章万安，又命人唤了徐知闲，匆匆赶往废墟一片的存英殿时，清园门口已站了许多宫奴，大多是曾经在存英殿听过差的人。

“为何突然想到回来这里？”杜诗阳心疼到眼眶发红，尤其看到他怀中紧紧抱着的那牌位，更是哽咽到一身发颤。

众人皆是不忍说话。

“是诗阳回来了。”令华卿突然笑了，伸了手去找杜诗阳。

“恩，”杜诗阳将手递给他，他摸到她的手，这才心安不已，口中却缓缓问：“诗阳可爱过她的伴读，令华卿？”

“是.....诗阳爱过.....”

“那么，陛下可信任过赭琉亡国旧子，令华卿？”他问得柔声细语，杜诗阳却羞愧得泪流满面。

“信任.....以后也会一直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