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发育生长的十五年人生里,她当“任千颐发小”的时间,超过了五分之四。
漫无目的的眼睛扫过手表,下午6:45。
林夜仰脸看着柳树,细长的柳条靡靡垂散,似乎打起了瞌睡。
很晚了,作客柳树的家一整天,再呆就不礼貌了。
她站起来,不再望手表确认时间,大步流星离开。
——6小时48分钟9秒。
虽然当初的林夜刻意不看时间,但她肯定,看完柳树后离去,不会超过七点。
6:48:09。
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四十八分九秒。
这个时间,吻合。
而任千颐能准确地说出这个数字,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清晨的民宿房间,高二的林夜心神纷乱,匆匆下床开门。
太早了,冒昧打扰别人的睡眠,再急都有失妥当。
可她还是忍不住开门。
上了年纪的合页咿呀地发起投诉,随着门板的完全打开,揭幕了一个正对林夜房门而坐丶靠墙歇息的人。
空虚的走廊萦绕着疏淡的香氛绿叶调,尽头那扇半开的窗户透进晨露的清新,夹着稀薄的冷意。
面色疲惫的任千颐擡眼看来。
四目相会,局中人就位,温度仿佛降了一度。
林夜发怔,“你在这里做什么?”
久坐的任千颐腿麻得很,扶着墙壁缓了一阵才站直。
她语气轻松:“以前都是你在等,现在换我。”
“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
“刚刚。”任千颐撒谎。
林夜没信,看对方的样子根本一夜没睡:“你是变态吗?半夜不睡觉,替人家看门?”
“对不起,这就走。”
眼看和好的戏码半路被砍,连烂尾都算不得,林夜甩出疑问当一回程咬金。
“为什么明明到了,却不现身?”
既然记得我们的约定,也赴约了,为什么不肯上前见面?
因这条走廊还有周月年和傅棠玉的房间,任千颐放轻声音,听着好像梦呓:“有些事,我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没有太多」,就是还是有的。”林夜回得干脆,道破对方只不过是没有选择她。
“是的。”
任千颐没有否认。
如果说起初沈蕴截取信件是背着任千颐做的,以致她和林夜彼此误会丶双向断联纯属一场谁都不想的意外,那后来获知实情也没有挽救澄清,便是一种沈默的屈服。
最后,任千颐按时来到约定地点但裹足不前,等同于对这段友情的自主放弃。
“我理应处理得更好,可我没有。我不是一个好朋友,对不起。”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林夜倚靠门框,双手交叠。“现在就有选择吗?”
“没有。”任千颐摇头。
重来多少次她都会选做沈蕴的女儿。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那个时候的她都会选屈服和放弃。
“但我在学着反抗。”
林夜眼中清淡无波。“那你反抗了吗?”
任千颐的目光辗转,落在林夜身后床上的狗狗抱枕。那是妹妹任千悉在日记正本提过的,缝了访问码丶塞了子盘的狗。
一个月前从任奶奶和任爷爷的房间搜出正本并读完后,任千颐构思了一个计划。
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计划已完成筹备阶段,只待实施之日。
没想到梁句北搞了个看雪之旅,邀请了要好的同学们,以及与妹妹任千悉有关的人参与。
老天奶很幽默,雪没看到,倒是她和沈晓央先化解了宿敌矛盾。
搁在几个月前,任千颐断然不会想到,有一天能够同沈晓央平心静气地共处一室,合力悬吊妹妹的长明灯。
是那个勇猛无畏的人,那个叫梁句北的人,将这一切变得可能,再变成事实。
六月清晨的走廊,任千颐抽回心绪,看向林夜。
计划里没有一步要偷抱枕狗。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没有。
只因她不想卷入除了自己以外的更多人。
因此这一晚的唐突造访,与计划无关,只与她和林夜的友情有关。
任千颐想做一件勇猛无畏的事。
她想要承认过去的错误,让从这一晚开始倒数到计划实施那一晚的每个夜晚,都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