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揭开帷帐,走到她身边,才低声道:“大小姐,包裹都收拾好了……我们的,还有浔也姑娘的。”
“好。”
黎瞳吃下一颗幻形丹,简单装扮成男儿身,系上额带,披上外袍,不再看床上人一眼,大步往庭院走去。
屋子里,梦中的长月九疑锦被下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挽留。
那股幽兰般的甜香一点点散去了。
这些天里,那股幽兰般的甜香围住了他的身体,围住了床帏,弥漫了整个天地。有人贴在他的脸上说话,她的手指又滑又腻,声音娇俏轻柔,低回婉转,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叫人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魂醉。
有时,她坐在窗下弹琴,悠然自得。
琴声在耳,甜香在鼻。
这一番缠绵温存的光景,是他从未经历,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的。
只有荒唐的梦中才有……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梦……
自他被选中成为天剑阁最无情剑时起,在他单调乏味的人生中,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梦......
庭院里,黎瞳一眼看到端坐在亭中的浔也。灵犀为她换了一件水色衣裙,纱织的腰带轻柔,长发挽起,用玉钗松松地簪着。
她的双眼蒙着白纱。只要坚持用灵犀的药方,假以时日,她的眼睛虽不能完全治愈,但可隐约见得光景。
浔也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放松自信,衣裙上绣着大片的银线蝴蝶,栩栩如生,就像要翻飞而出,清新精巧,飞向自由辽阔的新天地。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抿唇一笑,指尖轻触面前一张绿绮琴。
音符从指尖跃动而出,琴声如水,清澈婉丽,静静流淌,淌过巨石,穿过高山,千里路遥,柔软而坚韧,拂过故乡长长的柳叶。
黎瞳莞尔一笑,拿过灵犀递上的白釉瓷箫。她皓腕如雪,手持白箫,置于唇边。箫声清亮,直入云霄,如明月高悬,光华无言,永远指引着故乡的方向。
琴和箫在空气中交织呼应,两种不同的乐器和声音相互穿插,协调和谐。旋律时而高亢激昂,时而柔和婉转,明月照水,波光粼粼。
……
最后一声琴音落下,浔也站起身来,朝黎瞳遥遥鞠了一躬。为她安排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她谢绝了黎瞳想要送她琴箫的好意。
浔也道:“山水有清音,何必丝与竹”。
按照她自己的心愿,她想回到家乡去,隐姓埋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看竹木葱茏,再种上满园的花。
故乡,故乡。黎瞳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白釉瓷箫,釉质莹润洁白,触感冰凉。这是兄长亲手为她烧制的。
兄长坐在窑炉前,柴火燃烧着,热浪扑面而来,照亮他温润的面庞。
琅音镇的景象一点点往后倒退,马车里,浔也理了理发簪,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这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真心笑了。
她想起那一日,摸着十四公子的脸。十四公子的假喉结没有随着说话滚动。
所以浔也想,她一定是一位极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