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让“狼”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在”字。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拥抱堵了回去。
“狼不会放弃同类,我也不会。”克莱因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江烨听得真切。没有言语,也无须多言,“狼”伸手抱住人造人,而后说道。
“没关系了。”
“我不在意了。”
克莱因松开江烨,深吸了口气,问:“你认为这样的世界,怎么称呼比较好?”
“衰败,腐烂?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江烨挑了处阶梯,清理掉部分残骸后便就地坐下,心情异常舒畅,看眼前的事物也不怎么感到恐惧了。
“我觉得,叫‘喀俄涅’更好。”克莱因笑着,转身坐到他身边,一并观赏这狼藉。
凛冬尚未过去,暖春从未到来。
“之后的世界,你愿意陪我一同见证吗?”在寂静中,克莱因问他。江烨笑了下,说“当然”。
“我好久没看到世界的新面孔了。”
无数的悖论,无数的谜题,和平与战争,已知与未知,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共同堆垒成世界这个贪婪又慷慨的怪物。它给予着,索取着,一旦得不到回馈,就吞下幸福,吐出灾厄。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换,大至每一秒的天空,小至每一秒的粒子,它们不停歇地运动着,使世界如活人般新陈代谢。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重,警惕心被吊到了至高点,江烨的耳力极好,抓着克莱因站起,双眼泛白地看着气味传出的方向。
是清理部队,好在红日不在,否则棘手得紧。
“走。”克莱因开口道。他捉住江烨的手腕,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消毒液沾着脚步声,踩上地板悄然地响,绕过一个又一个前来清理的人,而后停在一扇门前。
“闭眼。”克莱因命令道,不容江烨质疑,伸手捂住“狼”的眼睛,走入门中。
与先前穆远进入的密室相同,不过两侧的自己并不完好,畸形,扭曲。有些甚至在羊水似的液体提前“降生”,喉中婴儿的啼哭格外嘶哑,扯烂了声带才挣扎着开始呼吸。但很快,他的时间停滞下来,胸腔鼓起,胀裂,血肉泡在“羊水”里,如涡虫般成为独立的个体。
胸腔空落落的,只有萎缩的肉块挂在肋骨中间。
没有心脏,就不算真正的人类。
两条摆满自己的密道,皆通往穆遥的病房。
“到了。”克莱因松开手,让江烨看到眼前的事物。
温馨,温暖,只是病床上的人与这景象格格不入。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她只是看着房间里两个陌生人,眼色平淡,似这种现象早已不足为奇。
“先去陪陪她,我接个人。”克莱因把江烨推到穆遥床边,自己则推门而出,模糊在长廊之中。
穆遥见江烨朝自己靠近,瞳孔骤缩,神色又惊又惧,呜咽叫着往角落缩去。
“别......别紧张。”十八年从未接触过如此人类,江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岂知他越接近,对方就越慌张,最后干脆用被子裹成一个球,躲角落里头不出来了。
身后门开启的声音让穆遥缩得更紧,江烨转过身去,熟悉的人形身边跟了个陌生人。
漆黑凌乱的短发,绿松石似的双眼,两条极有特征的黑色机械手臂。
加纳.坎迪亚。
克莱因看起来心情不错,降生和呼吸的喜悦掺杂在一起,他开心地向江烨介绍加纳,那神色好似孤狼找到了同类。
与数十年前初次成为人类一样。
出生,哭泣,呼吸。
没有心的生命体走向了他的人生。
加纳的笑容近乎是用面部肌肉强行扯出,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笑意,绿松石内嵌的十字星微微颤抖着,但再次睁眼的他并不感到欣喜,反倒有些失望。
罢了,再给人类一次机会吧。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向眼前的“狼”。
“我们,不能算是同类吧。”许久未用的发声装置终于有了声音,对克莱因口中的“同类”发出质疑。蓝发的高挑男人对此只是笑笑,接着说:“我们难道不处在人类边缘吗?”
他的神色变得阴郁,红色的眼眸沈了下来,往里看,深邃,无法洞察。嘴角挂着的笑意在此时也变得格外虚假,轻蔑。
“不要否认了,坎迪亚先生。”他开口道,语气冷冷的,结了冰。
“你我的理念,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