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他日日夜夜把我像一条狗一样栓在那院子中,稍有不慎,便是一阵毒打,唯有……唯有,你母亲需要我的时候,我才能像人一样。”
常衡的母亲,常都督的亲妹妹,因为丈夫的离去,成了一个疯子。
她时时会发狂,无奈之下,常都督寻打了九章。
他与常衡的父亲有七分肖似。
只要常衡母亲需要,他就要换上那一身月白的衣袍,穿做谦谦君子的模样出现在那院中。
可一旦他安抚完常衡母亲,紧接着,他就会受到常都督愈发狠毒的报复。
毒打,鞭挞,都只是轻的,他甚至光着双脚走过了火炭,只因为女人一句。
【夫君,这是我替你做的鞋子,你看看合不合脚……】
疯女人早就痴傻了,竟拿着纸糊的东西,硬说是送给他的鞋子。
那一日,九章能看到常都督寒的彻底的脸色。
常衡浑身崩得僵直,他不愿意听,那些话却像是毒蛇一般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不可能……不可能,母亲早就……”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泪水。
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九章怜悯的看着他,轻声道。
“傻孩子,他怎么敢让你见到你母亲呢,你竟还唤他一声义父……你可知,他不仅是你的亲舅舅,还是……你的亲生父亲。”
常衡浑身一震,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只觉得脑中的理智炸裂开来,他牙齿打战着,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了话来。
“你……说……什……么……”
九章悲悯的对上那双绝望的眸子,终究是将常都督瞒了多年的阴私,摊在了他唯一的孩子面前。
多可笑。
兄长迷恋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甚至不惜在她成婚后,手刃妹夫,将亲妹妹逼疯了,如同禁脔般囚禁在内院。
他原以为,常都督心中只因为常衡是他妹妹的孩子,才这般在意。
可如今看来,常衡分明是他唯一的血脉。
九章细细打量着常衡脸上的表情,看着他脸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泪水,看着眼中的情绪彻底崩塌。
“你见到我的前一年,你母亲自尽了,是用了一个碎瓷片。那天,你父亲杀了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人,流了一地的血啊……他哪里知道,那瓷片,是我塞给你母亲的。”
九章微微俯下身,扯开了自己猩红的衣领。
心口处的疤痕格外狰狞。
当初,他没了作用,是常都督一剑贯穿了他的左心口。
可他的运气不错,竟活了下来。
大概是看他的命实在是顽强。
从那以后,他的作用变了。
他被送到了常都督培养私军的密地。
若非常衡无意中闯进了院子,并且吵着闹着要自己留在他身边,此时此刻,他应当已经离开了汴京,去到异国,做一个探子,暗桩……亦或者是别的。
可常衡又需要他了。
他再次回到了起点。
九章微眯起眼,看着常衡那一张肖似他母亲的脸蛋,淡声道。
“他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
常衡痛苦的捂住了脸,他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破碎的抽泣声还是在牢房中回荡着。
九章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站直了身子,许久之后,他才听到常衡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九章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丢到了常衡的怀中。
“走吧,别回来了,他死有余辜,不值得。”
常衡视若珍宝的捧着那泛白的小册子,而后又缓缓抬起了头,静静地望着九章。
“那你呢……”
九章眉头微动。
“我的事,与你何干。”
常衡沉默了下去,而后又低下了头。
九章见他缓了过来,也不愿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先生!”
常衡哆嗦着嘴皮子,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
“我还能跟着你吗……”
九章眼睫微垂,冷声道。
“随你。”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常衡紧攥着手中的册子,在牢房幽暗的灯光下,哆嗦着手,缓缓打开了那册子。
只见一张发黄的宣纸小像露了出来。
上头的女人,一张瓜子上,秋水剪瞳,眉眼盈盈,是个不可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