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踪寅时打烊，酉时开张，当下时辰正是最热闹的。花娘有吩咐在先，小翠儿便引着谢初梨绕过前堂上了二楼，角落房门一推，道，“其他房都有姑娘睡了，你就住这屋。”

“噢。”

谢初梨推门而进，烛火盛明，房里敞亮通透，物什摆件置办的妥妥当当，锦绣屏风后面还置了一张古琴。她把包袱和剑撂下，一屁股往床上一坐，简直舒服。

“送浴汤和衣裳的过会就来，还有一些首饰啊胭脂水粉啊明儿个一早才能到。隔壁屋住的是玉屏姐，玉屏姐晚上留了刘公子的宿，你可得安静些别扰了人家春宵，哦，还有——”

小翠儿背着手在房里慢吞吞的转悠了一圈，猛地凑到谢初梨严肃道，“睡觉的时候可别瞎睁眼。”

谢初梨问道，“为什么？”

小翠儿瞪大了眼，道，“当心如依姐来找你。”

“...”

谢初梨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又问道，“如依姐是谁...”

“如依姐原来是楼里的头牌——”

小翠儿放低了嗓，一脸神神叨叨，“两年前被臭男人害的得了病，挂了根白绫上吊了——”

她的手指又短又圆，抬头指了指房梁，“就挂在这儿，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

谢初梨弹身起来，一头撞上了小翠儿的额头，疼的小翠儿“哎呀”了一声，她愤愤道，“都死过人你还给我住？！我要告诉花娘去！”

“告诉花娘也没用，这里统共就一间空房，你要是不睡就只能睡柴房啦！”

小翠儿显然也是很不高兴，“行啦，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含混嘟囔着自顾自出了门。

她一走谢初梨就痛快了。没过一会果然有人送来了浴汤和换洗新衣。她开开心心的泡了个长久的澡，换了新的里衣上了床，吹灭了床外的蜡烛，妥帖的捂好被子，被子很软和，一股子熏过的香料味，浑身暖烘烘的。说起来这还是生平第一回这么舒服。她闭上眼准备睡觉，楼下人声模糊不清，一闭眼又想起了吊死在房梁上的如依。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见过各类黏黏糊糊膈应人的蛇虫鼠蚁，也见过猛兽尸体发臭发烂。夏夜乘凉的时候老头也没少给她讲山下的怪力乱神，听完之后汗毛直竖，可还是有胆子一个人摸着黑蹿过山林。她的胆子实在是不虚，就是不知怎么的没由来的不安。

倒像是房梁上当真挂着一个如依。

明明很想睡觉，就是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认命的睁眼，木窗半掩着，月光如丝如缕。她抬眼看了一眼房梁，自然是什么也没有，遂又踩着靴袜下了床，打开窗子，窗下是一条丈宽水河，河里飘了两只细窄乌船，床头上挂了晦暗灯笼，红彤彤的火光烙在如墨的夜水里，活像两汪烧红的月亮。

夜色甚浓，晚风微醺，一吹就更困了。

“如依姐姐——”

谢初梨双手一合，撑着渴睡的眼小声道，“求你了，保佑我睡个好觉吧...”

或许是如依姐姐并没有把临睡前的祈愿当真，总之谢初梨这一觉睡的实在是不好。

她起了个一大早，还没等梳洗肚子就先饿了，偏偏新衣衫哪一件都好看，她左挑右挑不知该挑哪一件，随手又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那一身。穿好衣衫便决定去寻摸一点吃食，花娘并没有告诉她后厨在哪里，但大约她是天生有这种觅食的本事，拐来拐去竟也找到了。灶头还没开过火，桌上放了一碟没吃过的桂花牛乳糕。

不问自取那叫偷。谢初梨犹豫了一下，想起花娘那张看似凶悍实则也好商量的脸，想着也不过是一碟小点心，回头再去打个招呼应当也不会怪罪。她心满意足的捧着点心准备溜回房，迎面看到一个翠衣姑娘散着长发倚在门外廊上，正是昨日在门外与她说话的玉屏。

“站住——”

玉屏小腿一伸挡了她的去路，语气缱绻又慵懒，活像一只没睡醒的猫，“在寻芳踪偷吃是大罪，要是被花娘知道了可是要挨打的。”

“啊——”

谢初梨捏着盘子略有无措，“那——”

“我可以不告诉花娘——”

玉屏手一伸，理所当然，“分我一块。”

“...”

谢初梨把盘子递过去，问道，“你也饿了啊？”

“昨晚我可什么都没吃，那些臭男人，光让我陪着喝酒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

玉屏捡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恨恨道，“早晚喝死他们。”

她又勾了勾手指头，道，“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