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梨做了一场梦。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行人摩肩接踵,抬头是明朗的夜空,天河如练,一朵一朵烟火在天上炸开,丰盛又明丽,远处是张灯结彩的擂台,有读书人高声读诵,举手投足意气风发,稚嫩小童抓着糕点糖人兴高采烈的奔跑笑闹着,她还没多看两眼,眼前盛景倏忽又寂灭了。
她又趴在栈道上,抓着李照,李照对她说,活着出去,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手指一根一根的被掰开,她看着李照下落。她伸手想抓,抓到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然后她便醒了,枕边湿了一大片。
她茫然的睁开眼,入眼是全然陌生的床帐和薄被枕头,她伸伸手脚,还能动弹,手腕的伤处缠了薄纱,隐隐还有草药的气味,她下狠手戳了一把,又疼又麻,大约没死?她迟钝的缓了缓,然后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衣物换的都是新的,磕磕碰碰的伤口都在结痂愈合,她勉强耐心的打量着眼前景致,身处的房间空荡荡的,烛光稀薄犹如幻影,也没什么特别的,她摸了摸,没有摸到她的剑。
她的剑不见了,还有李照,李照也不见了。
梦里说的话都是真的,是告别,她亲眼看着李照掉进那全是蛇的深潭里。
李照死了。
她难以振作的缩起身子埋在被子里,她浑身难受,觉得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和李照一起摔的稀碎,还想哭。
没过一会,很沉的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走进来,开口嗓音还是娇滴滴的,“醒了就别赖在床上装死了。”
谢初梨支起脖子看了来人一眼,是李凤飞,手里的木盘上还盛了一个小小的绿瓷瓶,还是那般顾盼神飞的傲人神采。能见到李凤飞,想来是那个女人饶她一命,在她昏迷的时候把她扔出星沉谷了。
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沮丧的只想趴在那条栈道上看李照看一辈子。
“喏——”
李凤飞走到她的床前,把绿瓷瓶递给她,“这是你拔的那株祝香草淬炼而成的丹药,这天底下的最后一颗了,拿去给你的朋友解蛊吧。”
谢初梨没接,对眼前的大美人和费尽心思得到的丹药没有一点兴趣,又把头重新埋进了被子里。
李凤飞没有得到回应,不悦道,“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没聋没哑就吱个声我听听!”
谢初梨没吭声,活像一只沉进池塘里的乌龟,怎么说都不理不睬。
李凤飞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气急败坏道,“你就不想再见到俊俏小哥?”
谢初梨任她揪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她,静默许久,才讷讷道,“你怕又是在诓我。”
“我要是想诓你何必把你从星沉谷捞出来?”
李凤飞松开她,哼了一声,“再说,我天罗教派也没怕过任何人,就算你真是武林盟的人,看了不爽杀了便是,何必在此与你多费口舌?”
谢初梨沉思片刻,眨了眨生涩的眼皮,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是,阿照没事?”
李凤飞摇摇头,道,“他是没死,不是没事。”
她秀眉一挑,又道,“如果你想见他,就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
谢初梨像是一口气吃了一大炉丹药一般来了气力,在纠结成一团的被子里挣扎着爬到床沿,伸手抓住了李凤飞的裙摆,抬着头仰视着她,“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让我去见他!”
“好!”
李凤飞显然是对她这种反应十分满意,不但没有推开,反而是靠着床头坐下了,问道,“你的剑,谁给你的?”
谢初梨如实道,“是我师父,我师父给我的。”
李凤飞又问,“你师父姓甚名谁?”
谢初梨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收养了我,所以我随他姓谢。”
“果然姓谢...”
李凤飞小声嘀咕了一句,谢初梨听明白了,忙问道,“怎么,你认识我师父?”
“没有,我不认识。”
李凤飞又问道,“他现在人在哪?”
“...”
谢初梨心里暗暗不妙,李凤飞问的这么紧,家里老头怕不是和天罗教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是想见李照没错,可也不能把老头给出卖了,只好咬着嘴唇扯谎道,“他死了...”
李凤飞略有惊讶道,“死了?”
“嗯...”
谢初梨诚恳的点点头,“三年前病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怕自己饿死在深山老林里,所以带着他的剑出来闯荡寻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