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池闻言有片刻的迟疑,他知道他老娘这色厉内荏的脾气,偶尔看着还挺跋扈的,实际上早年身上那些快意恩仇敢打敢杀的性子早就在这十几年如一日为妻为母的日子里磨灭殆尽,如果他去了,那他娘一定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一个人出去报仇。
兰芷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犹豫,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拳头,缓缓道,“燕夫人病了,这两天一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她需要你...”
“...她病了?”
“是...燕庄主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燕池毫无表情甚至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种挣扎又痛苦的神色,随后他松开手,转身往长廊走去。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注视着伫立在原地的兰芷,突然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兰芷沉默片刻,很明白的摇了摇头,“你去吧...燕夫人最需要的人是你。”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妥帖又舒服,“我去看看阿梨...”
“恩。”
燕池没再多说什么,兀自走了。
等燕池赶到的时候张秋容正平整的躺在床榻上,闭合着双眼,睫毛如同齐整的鸦羽,她的肌肤很白,毫无血色的苍白,大约是哭的多了,眼皮微红,眼下却是两圈青黑,她本来就生的美,年过不惑仍然优雅又艳烈,活生生一朵夺人眼球的带刺娇花,平日里和燕池一块儿出门怎么看也不像是母子俩,如今卧病在床,周身烈气敛尽,倒更显出几分平和柔弱的宁静与孱弱来。
两个婢女立侍在旁边注视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走到床前,哑声唤道。“娘...”
张秋容缓缓的睁开眼,在睁眼的刹那,颇有风情的杏眼里便已蓄起水光,她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奈何力不从心,手臂一撑又软了下去,两个婢女慌忙来扶,在她的腰背上放了软枕安置妥当,她有气无力道,“你们两个出去吧...我和少庄主说说话...”
“是。”
婢女们自不敢多话,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娘。”
燕池又叫了一声,侧身坐在床沿上,目光一偏看到张秋容肩上披着的几缕苍白头发,他一下子鼻酸了起来,这才过了几天?一贯保养得当的母亲连白头发都有了...
张秋容自是想不到燕池想了这许多,见他面有郁色,只以为是在为燕秋北之事伤心,一想到丈夫已去,自己却卧床了两天什么也没做,便也忍不住一块儿伤心起来,哽声问道,“你爹这身后事...怎么样了?”
“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让爹就这么走的。”
燕池吸了吸鼻子,年轻冲动又极为克制的发狠,“我想过了,我要给爹报仇,让那个姓卓的来爹面前跪个三天三夜!我还要他亲自给爹挖土下葬!到时候再用他的头颅盛酒来给爹赔罪!”
“你说什么?”
张秋容闻之大骇,“你...你要去杀卓崇月?”
燕池坚决道,“是!我要那个姓卓的血债血偿!”
“不...不!孩子...你听我说...”
张秋容握住他的手,双手冰凉颤抖,“你听我说,你不是卓崇月的对手...你...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燕池面有愠怒似有不服,扬声道,“你们都说我不是卓崇月的对手,可仅仅是因为不是对手!我就应该看着我的亲爹惨死在我面前然后忍气吞声吗?!”
“娘——”
他气急了,反而轻轻一笑,态度又和缓下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你不用担心,卓崇月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是个人总会露出纰漏的,我不会硬来...我会想办法捉住他的纰漏...这该还的,他是一定要还的...”
“池儿,你听娘说,不要去...”
张秋容凝视着他,像是受了惊一般浑身轻颤,“这个仇你报不了的...这事到你爹这里也就该到此为止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
燕池起身一把挣开张秋容的手,指着门外怒道,“娘!他们不让我去报仇!为什么你也不让?!那是你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枕边人!那是我的亲爹啊娘!”
“正是因为那是你爹,我才不想让你去淌这趟浑水...”
张秋容仰着头含着眼泪凝视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卓崇月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这没有错,可是...可是他杀你父亲,却也只是在为他的父亲报仇,这血债血偿,先偿的本就该是我们燕家呀...”
“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