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迷茫地擡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可几十年过去了,而今再以同样的姿势擡头时,他才发现岁月蹉跎,母亲那双眼,原来已经不一样了。
厚重的眼皮被岁月拉扯着,一点一点耷拉了下来,眼角满是细碎的纹路。年近四十的男人再擡起头时,看到的,竟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双眼。
“怎么了?”张梅春的心随着儿子的脸色逐渐往下沈,可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克制着那副微微发抖的身子,“是绑匪吗?他说了什么?”
可儿子还是那么看着她。
“要丶要妈去换吗?”
“妈……”图图爸的声音仿佛呓语。
“怎么了?别怕啊,你跟妈说丶都跟妈说,妈丶妈可以……”
凄厉的哭声突然爆发在空旷的大厅里,他大吼一声:“妈!”
绝望的儿子一把抱住他母亲。
那是中年男人诉诸无门的委屈,是为人子女尚可回头却已然无岸的慌乱。
已经几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抱过自己的母亲。
可母亲的身体原来是这样的啊,温暖,干瘦,被他无助地抱紧时,用会那只粗糙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发。
“对不起啊,妈,对不起啊……”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重覆着这声“对不起”——
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啊,图图真的是我的命。
对不起啊妈,对不起……
可又是谁说过的呢,母亲从生下你的那一天起,承受的就是永恒的牺牲。
张梅春懂了,什么都明白了。
可不知为什么,心的一角突然“咯噔”一下,空了。
“妈……”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妈……”
她还是那样抚着儿子不再柔软的头发,浑浊的眼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也不知多久,空落落的回应才在这个同样空落落的大厅里响起——
“傻孩子,没关系的啊。”
十二点,夜更深更沈,天边零星的星子彻底隐入了黑压压的云层间。
八达板材厂的搜寻已经持续进行了两个多钟头,可迄今为止,什么也没找到。
那场暴雨像硫酸一样地销毁了所有痕迹,板材厂附近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技侦痕检一起出动,训练员拎着两条警犬将这一带翻了个底朝天,可是——
“纪队,东边没发现!”
“连血迹也没有?”纪延问。
“没有,‘旺仔’嗅觉灵敏,照理说一场暴雨而已,把其他痕迹冲掉我能信,可血迹……纪队,咱今天牵出来的可是‘旺仔’啊,除非……”
纪延:“除非什么?”
“除非,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
纪延一双唇抿得死紧,凝眉看向远远近近的水洼。
八达板材厂一带废弃已久,连个能用的路灯都没有,照理说,除了探警们手电筒里射出的光亮外,这一带不应该有其他光亮。然而远处的葫芦塔顶安了个灯泡,一入夜,红光亮起,整座塔便在月光下散放着淡淡的红光。
红光远远地打过来,连着红色小葫芦,落在了大大小小的水洼里。
他想起视频里的水洼:那水洼一旦入了夜,应该也是眼前的模样吧?可警员警犬在这里却什么也找不到。
不正常。
“白底红字招牌,招牌里头有个‘八’,不远处是葫芦塔,而且这里还是下了泉海高速后就可以直接抵达的地方,”纪延双手重重在脸上抹了把,从垮包里想找盒烟出来,却又想到自己还在可能的案发现场上,低咒了一声后,又把拉链拉上,“我不相信完全找不到,你们……”
可他话还没说完,垮包里的手机突然“铃铃铃”响起。拿起来一看,是郝美人的来电。
这家夥今晚的任务无他,就是引导黄腾达想起拐走老人小孩的人物。
纪延接起电话:“怎么样?”
“黄腾达想起来了!”电话那头传来郝美人激动的声音,“嫌犯就在他手下工作,就那个保健品推销部!身高一米七丶长年穿着高跟鞋,头发长及腰——可黄腾达说,那不是男人也不是什么女装大佬,老大,那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半个钟头前,市局审讯室——
“郝警官,真是曲姗姗吗?她是认识王老师他们没错,可平时从工作上就看得出她对老人很好啊,特别有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