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舞的时间,所有的舞女平时都要散在各个舞厅中等人邀舞。
跳一支舞便是一张舞票,一张舞票一块钱,与舞厅分账。红牌的舞女可得七八,寻常的舞女可得其四,比起微薄的日薪,倒是舞票的收入占了大头。
那时小百合刚刚被舞场的经理从街上发掘,应了他的约来舞厅跳舞,没有倚仗,没有靠山,连刚学的舞姿都仍显生疏。就算有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在舞场一众莺燕的环绕之下,也算不得格外突出。
因此,点她的客人并不多。
可她不愿就那么矜持地坐在冷板凳上。于是,她开始去主动邀约。
那时谭荣名刚刚留欧归来,原本簇拥着他的朋友们都去跳舞了,只剩他一个一脸不适地坐在桌旁,正好成了她练手的第一个对象。
却没想到,他从此就上了心。
在那之后,她又邀请了许多人,有的拒绝了,有的成了她的常客。她渐渐变得小有名气,不时会收到些衣裳丶首饰,新奇的洋货之类,但只有谭荣名一个人会在台下捧着花等她。
“你看起来有些分心。”谭荣名道。
这时放的是一首慢歌,他们正随着歌慢慢摇摆。
小百合擡起眼,道:“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舞女们卖的是舞,却也是情,是在一支舞的时间里两人共沐爱河的幻梦。她早就抓住了其中的诀窍。
谭荣名道:“其实也没有多久。大概是上辈子的缘分罢。”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我给你买了一件小东西,打开看看。”
小百合掀开盒盖,露出惊讶的神情——盒中的是一条吊坠,用晶莹的碎钻镶出了一朵百合花的形状。
青年接着道:“我刚刚领了第一份工资。这该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好看吗?”
谭荣名在欧洲学的是医,小百合记得他曾经提过,要在卫生局谋一个差事。她从来没问起过他的家世,但从张大班待他热络的态度来看,必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来历。
“好看。”她忽闪了忽闪睫毛,垂下眼,“其实……你不必这样。”
谭荣名露出一个微笑:“这有什么。我看到它时就觉得很适合你。来,我给你戴上。”
小百合微低下头,让他将吊坠戴到自己的脖子上:“听张妈妈说,你还给我准备了别的礼物。”
谭荣名笑道:“是啊,那可是个新鲜玩意!不过太大太重了,我就让司机先给送到了后台。待会跳完了舞,我教你怎么用它。”
可惜没等一支舞跳完,便有人远远地认出了他。
来人大呼小叫地招呼了一番,将谭荣名拉到舞厅角落的隔间,又开了两瓶香槟酒,他便再也脱身不得。
小百合作为女伴,自然也被拉去陪酒。
她微笑着听他们谈论股票涨落丶国际形势丶留学见闻,又一一说起各自的营生。她默默地将有意思的事记在心中,一边听,一边不忘为他们酒杯添酒——在聊起所谓“正经事”时,这些男人是看不见她的,除非酒杯空了的时候。
这夥人中显然有几个家里是做药行的,正说起刚刚得了卫生局许可,从欧洲进口的新药。那药产量很低,治伤又极是有效,正适合在这军阀混战的时期囤积居奇,谋取暴利。说着说着,他们话头一转,便以此为由,众星捧月般狠狠地轮番敬了谭荣名一圈酒。
等几个小时过去,他已是酩酊大醉,莫说记得送了小百合什么,连走出一条直线都十分困难。
小百合将他送上了车,挂了今晚坐台的账,才回到后台。
后台化妆间里这时已经稀稀落落不剩几个人——到了这会儿,也没有人会点舞女跳舞了。只有三两个姑娘坐在镜前打着哈欠卸妆。
其中一人见小百合回来了,往旁边的梳妆台一努嘴:“诺,你那位公子送给你的礼物。张妈妈叮嘱我们帮你盯着点呢。”
“多谢了。”小百合道。
台上放着她今天刚收到的花,与另外几束近乎枯萎的堆在一起——送她花的不止谭荣名,但因为她的名字,几乎都是形形色色的百合。
她略一探头,才瞧见桌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包装精致,看起来很有分量。
小百合换好衣服,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将盒子托起来,抱在怀中。
舞厅门口时时有人守卫,但毕竟来往的人太多,总免不了会丢东西。
她抱着沈甸甸的盒子与几人道别,听她们懒懒地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