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人如同盛世夜的一捧烟花,极尽妍丽,热烈,美得让他觉得陌生。
“找我救她?”宁月把手上遮面的婚扇随手放下,她直勾勾地盯着谢昀“你就这么笃定,是我害得她?就这么笃定,我手上有解药?”
宁月说着说着低低一笑,像是认清了什么。
她站起身,眸色晦暗。
“谢昀,我在你眼里原是这样的人。”
“也好,也好。”
“这世上,我也算待腻了。”
“什么——”谢昀没问个明白,他却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骤然失了力气。他带着阿什娜重重的摔倒在地,模糊的视野里最后一幕,便是宁月难得恣意大笑着走向阿什娜。
“哎——醒醒!醒醒!”
动荡的马车上,谢昀被人摇醒。
他睁眼一看,是穿着喜服的,该是要死去的阿什娜。
阿什娜没死?
谢昀倏然一惊,他当即喝停马车,不顾身体里残留的药劲,跌跌撞撞出了马车。
冲天的火光将夜色都吞噬。
不知道那原地该是起了怎样的大火。
阿什娜跟着下了马车,火光在她水蓝色的眼里跃动,她却没了平常那般意气。“我们已经在京都城外了,谢昀。我的哥哥要杀我夺权,他本想借宁月之手,可她……她替我死了。”
死了。
怎么会死了。
谢昀擡步就要往那火光处冲去,哪怕倒逆经脉,哪怕走火入魔。
可阿什娜却死死抱住他。
“你去也改不了什么……宁月她,她和我说了。”
“她这一生因天生寒症,拢共活不过二十,这本就是她最后一年的冬天。她以身做局,李代桃僵,她选的是对的,也值的。我是西岚公主,我若真的死了,两国必起战事啊……”
谢昀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
看着那片火光,他双眼赤红。
“她这人怕疼,自焚该有多疼啊。”
阿什娜拦不住,就像是飞蛾扑火。
她留在原地,凄然一笑。
宁月这人大抵是不会稀罕的。
那种,非要等到死别,才能被知晓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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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边关小城,昌城都在传一则逸闻。
——宁家医馆的小姐好像病了,脑子有大病。
正值大暑,炎热至极。
昌城的石板街上忽然传来一声车轮偏移,撞上街沿的碰撞声。
随之而来,是车轮旁边,一名老翁抱着一名倒在地上男童大声哭嚎,男孩口中胸前好一片血色,情况看着凶险至极。
“哎哟哟,真是天杀的,这板车走路不长眼,怎地能往孩子身上撞!我尹家九代单传!娃儿要是出了事,我也不能活了!”
老翁的哭嚎很快就吸引了街面上闲杂人的围观,看着隐隐起来的声势,老者隐秘地翘了翘唇角。
这法子在别地几乎百试百灵,而且他今日特意挑的这么个推板车的人家,就是两个小姑娘,铁定没见过世面,正是一个好宰的肥羊。
想着,老翁又假惺惺地掉出两滴眼泪。
“你们赔我乖孙!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好啊。”
人群指指点点中,属于女子的一道温柔声音响起。
板车之后,绕出一袭白衣的女子。
她和这边关风沙汹涌的质朴粗粝截然相反,几层衣衫包裹住的身形纤细单薄,白衣衬得人如同万年雪山上的残月,远望一眼,缥缈无边。好在她清丽的眉眼时常挂着温润的笑意,如春风一般,将远月带回人间。
如此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最是单纯好骗。
老翁心下刚要一喜,却眼睁睁见着那白衣女子路过旁边肉摊的时候,瞧准了那把劈骨的菜刀将它中主人那里借了过来,也不知道宰杀了多少猪命的刀刃泛着幽幽的寒意。
老翁惊得眼泪都干了。
“姑,姑娘,你这可是干嘛!”
“血债血偿啊!”白衣女子不甚平静地双手提着菜刀蹲在老翁身前,手腕一转就把刀把送到了老翁手上,她只把心口往那刀尖上抵了抵。“老翁放心,我也是我家独女,你也不算太亏。”
“啊?”老翁登时就想把刀扔了。
谁要命啊!他只图钱!
旁边刚刚还指指点点的百姓看着老翁这迷糊样,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