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前,对镜敛容。
铜镜中映出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娇艳动人的脸,如墨的秀发梳成垂鬟分霄髻,是未出阁少女的典型发式,黛眉纤长而不失锐利,双眸澄澈如盈盈秋水,鼻梁挺翘,略带英气,粉唇不笑也似含笑意,下巴尖削,却与五官相得益彰,俨然一个碧玉年华容貌绝艳的二八少女。
没错,这正是自己当年的模样!
乔璇陷入沈思。不出意外的话,她和姐姐不久就会分别嫁给周瑜和孙策。
上一世她是带着几分自责的情绪离世的,弥留之际她忆起了周瑜离世前,自己守在榻前的情景。
建安十五年,她听闻周瑜病重的噩耗,急忙带着三个孩子赶去巴丘,那时小女儿周彻才不到两岁。
看到榻上那个男子的一刻,年近三旬的她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与同年过四旬的自己在弥留之际,姐姐来看望自己时的情景如出一辙。
“小乔,为夫对不起你,孩子们……就拜托你了。”形容憔悴却依然俊逸出尘的男子擡起一只手,似是要抚摸她的脸颊。
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那是一只既能握剑冲锋又能奏出悠扬琴声的手,手心有厚厚的茧,触上她肌肤时总会令她莫名地感到愉悦。只是,他手上的温度不覆从前那般温暖。
乔璇努力挤出笑脸,道:“夫君何曾对不起我。真说起来是我无能,无法护夫君周全。”
这倒是她的心里话,现在他病重,她却只能在榻前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
周瑜听闻此言,眸色沈了下来,“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乔璇将他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握得更紧,方才挤出的笑脸也崩不住了,哭着道:“不是你差人传信给我的吗?信上说你病重了……我——”她哽咽得差点接不上气来。
“小乔,”周瑜神色稍霁,又重覆了一遍方才所言,“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早知道不生这么多孩子了,他想。
她点点头。
……
“若是伯符还在世,为夫定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这是周瑜断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听了这话,她更自责了,自己果然没用,夫君也从未相信过自己能护他周全。
纵然她相信周瑜是爱她的,但自己在他眼中,仅仅是一个美貌动人丶居于后宅为他生儿育女丶与他谈笑丶交欢丶抚琴的人,却唯独不是那个可以扭转局势的人。
在他眼中,可以扭转局势的人,大概只有他的义兄丶乔璇的姐夫——孙策,孙伯符。
失去周瑜的第一年,乔璇在悲痛之馀,心里竟对孙策生出了一丝嫉妒。要不是她清楚周瑜和孙策二人皆没有断袖之癖,她可能都要对孙策生出恨意了。
第二年,她忆起周瑜临终前的话,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若是伯符还在世,为夫定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乔璇蹙眉,若是姐夫还在世,江东之主的位置哪里还轮得到他弟弟孙仲谋?
周瑜临终前,乔璇对他说自己无能丶“无法护夫君周全”时,周瑜问她的是“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这么明显的异常,自己一年前怎么就没察觉丶没认真思考过?
莫非……周瑜的死与吴侯孙权有关?
乔璇倒吸了一口冷气。
比起在赤壁以三万水军击破曹操二十多万水军的周瑜,孙权似乎更信任那个主张把荆州借给刘备的鲁肃。
乔璇虽久居深宅,可她也不是绣花枕头,更不是低龄稚儿,往日从周瑜口中了解到这么多军政之事,此时结合周瑜临终前的话,她怎么能不对孙权生疑?
可孙权是江东之主,她只是周瑜的妻,无兵无权,即使去调查此事,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想通了这一点,乔璇便落下了心病。
乔璇病逝的那年,偏偏是孙权称帝的那一年。是上天在讽刺自己的无能吗?
这一世,孙权是否真的与周瑜的死有关,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不是,孙权都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