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多亏了沈修远并未锁上窗的福,季洵此行来去都能找到躲藏的地方,只是终究憋屈了些,躲在沈修远房里的时候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弄出动静来。
沈修远又何尝不知他朝思暮念的人就在自己房里,可直到下了船,他也没在季洵面前露出半点马脚。
一行人离开了桑落镇便往江北而去,馀倾并不想打草惊蛇,这一路都将玉箫收在储物戒指里,还为自己易了容,免得哪个不知名的散修先一步将他认了出来。
江北繁华依旧,馀倾和几个小辈一同走在街市之中,神态格外轻松,他欣赏着久违了的人世风光,心中蓦地生出些感慨。
“想想我也有数十年并未踏足此地,当真是白驹过隙,眼前所见都换了面貌,唯有江水滚滚如旧啊。”馀倾叹道。无忧难得没有回嘴,他拉着温琅袖角左顾右盼,沈修远只一眼便猜得到他在怕什么,于是先回了馀倾:“虽说是时过境迁,却也仍有不变。”馀倾看了沈修远一眼,笑道:“变了的比不变的多不少,我从前也想不到会遇上一个正人君子的沈家人。”
“前辈谬赞了。”沈修远说。馀倾这话让他想起九凰曾对他提及的沈家先祖之仇,他也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如何冷酷的人,不过他并无意对沈家人加以评价。
眼看即将行至街市尽头,馀倾也收回了流连的目光,说:“从前我喜欢的酒楼也不见了,便由你们挑个地方,咱们摆一桌酒,就此作别吧。”
无忧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些微不解:“你这就要往葬龙山去,不去洛城亲眼看看了吗?”馀倾似笑非笑道:“洛城自是要去的,我需得亲眼瞧瞧三弟做了些什么事再作打算,不过龙潭虎穴闯过一次便够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南岭,同师门好好报报平安——”
话音未落,馀倾便笑着转身,独自一人负手前行,姿态颇为潇洒地走了几步。他身无负累,亦无牵挂,说实话无忧很欣赏馀倾的潇洒,如果可以,他也想那般自在逍遥地过一生,不过一个人纵情山水未免寂寥,他还是更想有个人作伴。
温琅也从馀倾的背影里看出了两分熟悉,略一想便想起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无忧有时的背影,也是如此三分逍遥一分癫。
酒楼自然是不行的,无忧可没那个胆子让沈修远和馀倾这个不靠谱的待在同一张酒桌上,沈修远要是喝出个好歹——虽然修真之人喝不出什么好歹——他可怎么敢回千山派?五师叔还不得把他皮都给扒了!
最终四人以茶代酒,就在去时的茶楼简单聊了聊——毕竟他们当中也没有一个人需要吃饭。
馀倾去意已决,饮尽杯中茶水时,望着三张年轻的面孔,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忽然说:“我就不该答应你们以茶代酒,这种时候该浮三大白才对。”
“罢了,喝酒误事。”说完馀倾摇了摇头,“我既回了红尘,盟里虽还未有消息,但问情楼十有八九已经知晓,我不甚清楚他们的行事作风,你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必再打着游历旗号拖延,尽早回去。”
无忧和温琅都还不知道先前的那次袭击就是问情楼所为,沈修远便先郑重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另外……”馀倾顿了顿,终究还是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对这几个小辈透露了一角:“前些日子听你们好奇……玉衡交予我的是为何物。想来他一直有自己的顾虑,我也不便擅自告诉你们什么,但若是今日不说,我想也许今后……便没什么机会了。”
馀倾并不说清机会所指是何,只轻声道:“是一支孔雀翎。”
极品的孔雀翎毛乃是炼器上品,这么多年了无忧也只在师父广陵那儿见过一次,老爷子还说什么都不肯用,更不要提给自己徒弟练手,这会儿一听是孔雀翎,无忧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温琅也并无别的反应,沈修远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没能立刻抓住,只听馀倾又道:“我欠他太多,终究是要还的。”
说完,馀倾起身拂袖,挥手召出一支玉箫,在手上旋了一朵漂亮的花,随后挨个敲了敲小辈的脑袋:“前辈这就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几人正要起身送别,馀倾却示意他们坐好:“不必送。”
逍遥箫的主人转身离去,他并未揭开易容,一路走来也如同普通人一般,唯有他那双桃花一眼的眼睛还留存在三人心中,仿佛一个不知全貌的梦。
沈修远有预感,他们和馀倾也许再也没有这般坐在茶桌前聊天的机会了。
箫声骤起,绕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