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他只想自欺欺人,他心里有一个模糊又确定的可怕猜想,他看着那异常安静的水泥建筑物,不敢把这个猜想说出来。
但愿,他想的都是错的。
午后的阳光特别暖和,晒得人昏昏欲睡,医生经常叮嘱常笑蓉要多晒太阳,多出去走走,她就挑了一张小板凳,戴上老花镜坐在门口写写画画,离房子的交付日期很近,她得把小康说的话一笔笔记上去,要买黄色的被单,黄色明亮好看,家里还差个小鞋柜,最好是五层的,女孩子鞋子多,还有热水壶也得换一个,现在家里用的这个底都生锈了。常笑蓉一点点慢慢地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如同一笔一画在勾画着那个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未来。
“常姐不好啦!!!”急促的喊声划破了她的白日幻想,常笑蓉擡起头,是和她一起考察买房的邻居赵姨,赵姨家的房子也拆迁了,她原本就想着换个新房给儿子结婚用,签合同的那天还是她俩一起去的销售中心,赵姨买的那个户型比常笑蓉的还要大,有一百二十多方,两个阳台。
赵姨急匆匆地快步跑过来,脸色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激动,红得吓人,她气都没喘匀就急着说话:“开,开发商跑路了!!!咱们买的房子要变烂尾楼啊!!!”说到最后的时候,赵姨自虐一样微驼着背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似是要把这天大的冤情都发泄出来。
小本子“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常笑蓉晕了过去。
那个拿着巨量资金的开发商,在房子封顶以后,用某些手段把原本被监管的近十亿资金全都挪了出来,然后拿着钱去了地下钱庄豪赌,最后输个清光,这事股东知道,高层知道,连同那些刚拿到售房佣金的销售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买了房子的业主。
等到业主也知道的时候,股东和高层早就把公司的资金都转移干净,留下一笔烂账,连夜跑路了。
成百上千个“常笑蓉”,把自己毕生的储蓄都扔进了大海,最后捞回了一个巨大碍事且无用的工业垃圾,用心血浇灌出长在资本家身上丑陋恐怖的畸形胎。
这些烂尾楼就像资本家无限膨胀的贪欲具像化,空有外壳毫无内在,一栋栋巨大的贪欲暴露在阳光之下,张狂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告诉所有如同蝼蚁的底层,我就在这里,你斗不过。
常笑蓉睁开眼的时候,手机有很多未接来电,她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看着旁边一个从没见过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那男人开口:“您就是常笑蓉女生是吗?”
他是谁?来找我干什么?小安和小康呢?常笑蓉没有理睬那个陌生男人,而是试图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孩子,她晕倒这么久,他们一定很担心。
“不用打了。”那男人开口的语气像是例行公事。
“您的儿子常长安先生因公殉职,我是灵局特意派来慰问的,另外,您家孩子的后事灵局都会帮忙处理……”还没等那个男人说完,常笑蓉突然就紧紧掐着那男人的脖子,掐着那人像是杀人一样反覆逼问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儿子好端端的,你在胡说什么!!!”
旁边几个正好过来查房的护士看到这一幕,连忙过去七手八脚的,扯着这两个人让他们分开,护士们都在好心劝阻,常笑蓉却一句都没有听入耳,她脑子里来来回回重覆的就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三个字。那西装男似乎还嫌不够,又说一句彻底让常笑蓉崩溃的话:“不止你儿子,还有你女儿,常长康,她作为那家公司职员也在事发现场,被厉鬼开枪射击后,中枪不慎身亡,当然,处于人道主义,我们会向上面申请意外赔偿金,算是给常笑蓉女士您的一点安慰。”
常笑蓉彻底疯了,她放下了掐着西装男的手,改为掐自己的脖子企图自杀。吓得护士连忙给她注射镇静剂,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那西装男已经走了,她拉着旁边好心过来看她的赵姨,重覆确认道:“赵姨,你不骗我,你老实告诉我,小安小康真的死了吗?”
赵姨回握着常笑蓉的手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着身体,日子还长着呢,常姐。”
日子还长着呢,总得有个盼头。
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房子,她的孩子,连她自己,身子都是半废的。
半夜,打了镇静剂的她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看到小安小康就站在自己面前,女儿笑着喊:“妈妈你等着我们啊,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常笑蓉挣扎着爬了起来,嘴里喃喃着:“怎么还不回家啊,小安和小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