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闻过的不太一样,更悠远,更深邃,更绵长,仿佛能将人领入邈远虚无的境界。
沈浸在线香的味道中,时间仿佛变得迟缓。
混混沌沌,浑浑噩噩。不知天,不知地,不知自己。
直到一个与香同比而远的声音浅浅缓缓地进入耳帘。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你身上的血从而何来?”
身上的血,身上的血,
身上的血,从何……
从何……
“回答我。立刻回答我。
“你为何来此,又如何肯去?
“回答我,立刻回答我。”
回答,回答……
“我……”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你身上的血从而何来?
“回答我。立刻回答我。
“你为何来此,又如何肯去?
“回答我,立刻回答我。”
“我……
“来自……
“曾经……
“我曾经……曾经……杀……”
……
满手的血。
被刺入的庞大身躯缓缓倒下。
满手的血。
惊恐的,颤抖的身体。
满手的血。
空白呆滞的大脑。
满手的血。
好像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满手的血。
满手的血。
满手的血。
满手的血。
满手的
——
“砰!”
茶几上的金坛被猛地掀翻。幽然深远的气息随着坛与香的倒地顷刻间飞灰湮灭。
韩明亦手握着还未点燃的白香,惊异地看着双眼发红丶怒目圆睁丶脖颈青筋凸现的叶何。
“叶何?你……”
“韩明亦,你在对我干什么?”
厉声的质问从这人口中说出,冷冽得如同寒冬的北风,竟剜得韩明亦一时失语,如鲠在喉。
很快地,见过大风大浪的破异者企图找回短暂丢失的分寸,他将白色线香一扔,伸出双手握住俨然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叶何的双臂,“叶何,你听我说……”
谁成想,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人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不仅将韩明亦甩开了,还将他推得差点从沙发上跌倒。
韩明亦扶着沙发站起身,难以言喻地望向叶何。
他仿佛变了个人般,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双眸冷如寒冬。
韩明亦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叶何手里拿着把刀,现在可能已经刺进自己的心脏了。
到了这一步,韩明亦怎么可能不明白,刚刚叶何在意识朦胧时喃喃的那句话,不是缠在他身上丶扰得他连续做噩梦的存在说的,而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曾经,杀死了我的父亲。”
如死灰般寂静的空气在客厅中发酵。
无声的对峙,沈默和空白。一方是被听见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秘密的受害者丶亦或者陈年旧案的施害者,另一方则是无端卷入丶无法脱身的旁观者。
总得做点什么稳定他的情绪。韩明亦想道。于是他说:“我不会报警的,叶何。”
叶何仍用那副发红的双目盯着他。兽一般防卫的姿态,仿佛随时可以演变成进攻。
“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去偷窥你的秘密的,我只是想帮你把噩梦的来源驱逐出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游魂香点燃之后,我本来应该和缠上你的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对话的。但是,跟我对话的,却是你的魂魄。
“这中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这香放久了失效了,也可能是我的步骤出了差错。是我道行太浅丶功力不够,是我……”
“韩明亦。”
“——在。”
叶何静静地望着他,眼中那股平静的疯狂好像暂时停歇了,“你要报警的话就报吧。”
韩明亦楞住了。
“他家暴我妈,我有天实在忍不了了,就从背后拿了把水果刀刺进去。没想到刺得挺准,他死了。”叶何顿了顿,扯了下嘴角,很难说是什么表情,“十二年了。不知道现在报案的话会是什么个流程。”
十二年……韩明亦下意识算了算:叶何今年二十四,那他对他父亲动手的时候,才十二岁。
突然,他看见说完话的叶何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