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没想到张嬷嬷还真将她认字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蕊萍销假回来的第二天就同元宵打了招呼,让她中午放工之后去房里找自己。
蕊萍是肉食灶的三等丫鬟。
肉食灶是大厨房里地位最高的灶头,她跟着的卓师傅听说是国公府特意从山东请来的大厨,手艺一绝,所以卓师傅他们这组受赏也是最多的。
面食灶肉食灶离得远,元宵之前也同蕊萍没什么交集,只听蕊珠说过她是府里的家生子。
元宵敲了敲屋门,就听见蕊萍走近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大开,就见蕊萍微笑着招手让她进门。
蕊萍也是十三左右的年纪,面若满月,眉似垂柳。身上穿的是和蕊珠她们一样海棠色的棉袄,但耳朵上坠了一对银丁香,发辫上也插了一支银鎏金的锤头簪。
元宵禁不住暗暗咋舌,这是她见过穿戴最富贵的丫鬟了。
“傻站着做什么?来,她们这会儿都不在,你就坐这儿吧。”蕊萍爽利地拉出一条凳,仔细打量了元宵几眼,又捏了一把她的脸颊,“长得倒是挺可人的,就是瘦狠了。”
元宵没料到大厨房里最有学问的蕊萍是这么个火般热情的性子,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呆愣愣的模样又惹得蕊萍露齿一笑。
“张嬷嬷说你是个伶俐的,我怎么没看出来?”蕊萍调笑后,放缓了声调,“张嬷嬷说你心算厉害,会用算盘吗?”
“会一点。”
蕊萍就手拿过一个老油梨的算盘,上下一摇,算珠哗啦啦地齐整地沿着算筹下落。蕊萍起了考校的心思,脱口便是三位数的加减:“来,你给我算算,三百六十八加一百二十一是多少?”
元宵默念题目,指尖拨弄算珠,麻溜地算出了答案:“蕊萍姐姐,是四百八十九。”
蕊萍也在心里默算出了答案,两相一对,元宵给出的数字准确无误。蕊萍没料到她豆丁大的一点儿,真如张嬷嬷说得是个当账房的料。
她又轻掐了下元宵的脸蛋儿,故作老气地道:“是个聪明的丫头,够格做我的徒弟了。快,叫声师傅吧!”
元宵闻言,倒了半杯热茶,深鞠一躬,双手举过头顶,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拜师道:“师傅,饮茶。”
两人这场拜师礼进行得虽然马虎,但蕊萍这个热心肠教得可不马虎。
靠墙柜子里放着的都是蕊萍书稿字帖,她抽出一套三百千放在元宵面前:“这书是我发蒙的时候用的,现在借给你。今日我就教你《百家姓》的前两句,贪多嚼不烂,你可别嫌少。”
元宵赶紧表态:“蕊萍姐姐,我一定好好学。”
蕊萍带着元宵将“赵钱孙李...”念了两遍,又给她一一讲了字的结构。
元宵虽装作不识字,但学起来难免进度飞快,蕊萍越教越欣喜,直呼自己有当先生的天分。
“你这妮子学得这般快,说不准过上半年就得我师傅来教你了。”
元宵好奇问:“蕊萍姐姐,师公是谁啊?”
蕊萍手里的笔杆子一敲元宵的脑门,嗔道:“笨,你要叫我师傅。你的师公是库房的吴嬷嬷,她爹可是秀才呢!要不是我娘和她有些交情,可没那么容易做她的徒弟。”
“师傅。”元宵吸取教训,开口便称师傅,“你娘也是库房的吗?”
“又错啦!”蕊萍说起亲娘满脸自豪,“我娘也是厨房的,不过是老夫人院儿里的小厨房。下次你来,我给你带点我娘做的糟鹅掌,包你啃了一个还想啃第二个。”
元宵没想到,原来蕊萍还是个厨二代!
开始识字之后,元宵差不多隔两天就要到蕊萍的屋里待上一两个时辰。旁的晚上,她也没闲着,除了用炭笔在石板上练字之外,教屋子里其他丫头们算术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元宵先教她们十位数以内的加减,用的是在绳上打结来计数。对于学算术,英子的兴致最高,小云和二妞闲着没事,跟在旁边听上一些。就连芬儿和英子虽说冰火不相容,也坐在炕尾偷偷地学。
一时之间,学习算术在大厨房里蔚然成风,连张嬷嬷都有所耳闻。开大会的时候张嬷嬷特意表扬了元宵两句,甚至还给了她一小罐红糖作为奖励。
元宵舍不得自己吃,晚上去了蕊萍的舍房,就把那罐红糖往蕊萍怀里塞。
蕊萍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打开盖子,瞧了瞧:“张嬷嬷给的红糖是南货,你看色多正啊。”
元宵也知道这红糖品质不错,不然也不好拿来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