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别霜急忙撸手腕,想将其撸下来,可除非她包握五指,否则连它的存在都感知不到,谈何取下。
“该出去玩了,主人。”衔烛拉拉她的袖子。
“你,你。”方别霜无措地看他,呼吸轻抖,“你要怎么办。”
“一片鳞而已。”少年不在意地眨眼,“螣馗是此间最强大的神。死不了的。”
方别霜浑浑噩噩的:“神?”
衔烛轻扣住她的虎口,拇指在她腕部上下来回地揉抚,刚被她搓出的红痕一点点淡化了。他提醒:“主人,天黑透了。”
方别霜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枝影摇晃。
方别霜如约带他出了府。
刚一落地,却几乎是迎面碰上了走街串巷敲铜钵唱长调的打更人。
她被迫与少年挤进了一条窄长的小巷。
更鼓声越来越近,然后擦着他们的耳畔路过了。方别霜紧贴巷璧,看打更人长长的影子一点一点被墙角平直的口子吞没。夜鸟咕咕,更鼓声还未远去。
窄巷内,墙与月比高。少年挺括的影拢在她身,像遮月的云翳。
脸轻贴她的鬓发,呼吸会拂动她的发丝。
细密轻微的痒。
方别霜五指尚未松开,光洁莹润的护心鳞贴在她掌心,是与少年身体一般无二的温度。好像在握他的心脏。
她混乱的脑中里蹦出一个叫耳鬓厮磨的词。
少年稍一偏脸,脑袋靠上了她的肩膀。那种细密轻微的痒骤然被打破,沉沉地落在她的肩上,成了另一种难以忽视的麻。
他声音轻轻的:“主人的心跳,撞到我心里去了。”
方别霜气息微颤,视线无声越过他的肩膀,直视明月。
她轻推他,往外挪步:“我们出去吧。”
衔烛跟在她身后。
影子与她的影子半交叠。
某一刻,他停了脚步,指尖寻到她的袖口,扯了扯。
“主人。”
方别霜被迫止步。
月如清霜,她垂眸看着地面,看到身后人的鼻梁影融进了她的脸侧。有几根凉玉般的长指触了触她的掌际。
他的声音果然是拂着她的耳廓传来的:“想被主人牵着走。”
方别霜别了别脖子。他的影子仍陷在她的影子里,分不开。
他的指关小心地触上了她的掌心,在她没有回应的这一瞬里。
他不太明显地央求:“今夜没有别人。”
明月之下,只有他们两人的影。
方别霜略侧眸看他。
少年华光微莹的长袍上覆着几缕白发。即使身在暗巷,他的周身也在发着清光。
她心一松,攥了他的手指。
他冰冷的指背霎时紧贴住了她微热的手心。
指腹与指腹相磨。
相异的体温,却是同样的柔软。
长手的蛇。
方别霜拉着他,踩着脚下两人的影子,头一刻不回地走向了夜间寂冷的街道。
两人的脚步声盖过了一切。
哪有蛇会长手。会说话,会做梦,会伤心。她能把他只当作蛇看待吗。
她能怪他误解她的话吗。
也许她真的错了。
白日挤得见头不见尾的长街,夜里就只剩下两边黑深的洞。连结两端的青石板地上,月色清凉。
偶尔吹来一阵风,把少女的袖子吹得鼓动起来。
方别霜抬颈望月,看到广阔的,深篮色的天。
后半夜,他们坐上乌篷船,顺着城中水流,从一户户人家门前悠游而过。
水光映天,两月相照,船桨无人自划。水面那轮月亮一次又一次地破碎重聚。
方别霜想到许许多多关于月亮,船,夜晚的诗词歌赋。都是些切实而文雅的联想,但莫名让她没有深想下去的欲望。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小时候才会好奇的问题。她随意地问:“上面真的有嫦娥仙子么。”
“哪里?”
“月亮上啊。”
衔烛沉默一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
方别霜立刻摇头:“我随口乱问的。有或没有,有什么要紧。”
她瞥他一眼,重新看向润动着的水面:“你不觉得无聊么。”
少年斜倚船篷,红瞳投向她。
她早松了他的手,此刻抱臂坐着,静静地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