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引导,要她抚摩护心鳞:“要握紧。控制、使用它。以后不论遇到何种情形,它都会更好地保护你。”
她若不有心使用,再遇上他不曾见过或设想过的情况,护心鳞便如方才一样,无法在第一时间内自主挥发出应有的力量。
周围风已平歇,厚云蔽日。
方别霜没分太多神在他的话上。
她还在因眼前之景惊异不已。
天不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彻底黑透了吗?
怎么这儿瞧着才刚到傍晚。
她站稳脚,四下一看,漫天黄沙浩瀚无垠,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影。
这到底是什么狗不行鸟不拉的地方。
方别霜看眼少年,抠着鳞片:“兴许我弄错了,我们回去吧。”
衔烛注视她良久,才看向天地:“这里挺好的,只是与家里不一样。不要怕。”
他自然而然地领她迈出脚步,语气平和道:“阿霜本就为不一样的景色才想来这里的。虽然因为没有做足准备,有些意外,但不用害怕的?。我在你身边。”
他微顿,眼睑轻垂,声音仍然温和,然后有了些许笑意:“……我在主人身边呢。”
这不该是主人问他的问题。
但她这样问了,问两遍,不改口。她关心他开心与否。
她知道他不开心。
他不开心有什么关系,她不该这样关心一条蛇。
但她这样问了。
她这样问,是为了哄他吧。
她真会哄。
衔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有办法不爱她。
如果照实回答,他想说若她能开心起来,他便能开心。
不过他曾经有过另一种比这更深刻,更浓烈,能使他每一枚尾鳞都贲张发颤的开心。至今回想仍觉十分幸福。
如今他已知道那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以为的爱和喜欢其实从来不曾存在。没有办法,他真的很笨。他会以为长久的注视是一种爱。
他不想回答这些。
他愿意笨下去,被她哄着、骗着,梦幻泡影也没关系。他贪心,想要那样幸福地死掉。
所以他仰望她,随意说:“我想以我本来的样子陪着你。陪在你身边,不怕被任何人看见。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方别霜愣了片刻。
她即刻想到他的世界。在妖神鬼怪的世界里,他这样的相貌一定不稀奇吧。可是她有点害怕,有点难以想象自己去了那种人人都能拿捏她生死的地方后会如何狼狈。
她不情愿。
她实话说了。
衔烛反应一会儿,笑了一下:“衔烛也没有想去。那些地方会让主人不自在,不舒服。人间没有那样的地方,便没有,不要紧的。我想一想而已。”
方别霜能透过臂上衣料感觉到他手掌与指腹的温度。冰凉冰凉的。
那么多伤,唇角扯动一下都是可以想见的疼痛。他怎么笑得那么轻松,仿佛那些伤真的都不存在。
人间有那样的地方吗。
每次与他这双眼睛对视,她的脑子里都只剩下漂亮二字。
只是漂亮得太过分,反而会吓住太多人。
哪有人长红色的眼睛,白色的头发。
没办法。
她提议还是等晚上再出门,他若想去有人的地方,可以戴上幕离,或者变幻样貌。
衔烛不置可否。他都听她的。
方别霜继续看书。
意念一沉,老虬龙的问话铺天盖地地怼了进来,不是问她昨晚有无行动,就是问她关于那晚的各种细节。明明都回答过好多遍了。方别霜不耐烦地回复完,直接把他赶出了自己的念识。
她乱翻几页书,看不下去。想丢开,又不知道丢开后还能做点什么。少年一直捧腮趴在案几旁看她。
她奇奇怪怪地想到商纣王和妲己。
毫无根由的联想。她不想了。
她合上书,眼神放空,看到柜面上有被妆奁台的镜子折射来的光斑。她顺着去看镜子,想起方问雪那面碎成片的琉璃镜。
琉璃镜……
前年西域贡使团做客姑苏城考看织造局时,方仕承曾借机接待过他们。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对方直叹与他相见恨晚,临走前赠予他不少难得的宝物,诸如各色香膏香料,上上等的赤狐皮、犀牛角,皆为有价无市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