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过应天顺人,以行吊伐!”
宇文智及声若雷霆,当即惊醒杨广怀中的幼子杨杲。杨杲幼居深宫,养尊处优,几曾见过这等场面,顿时面色煞白,放声号恸。孩童吵闹不休,满屋难得安宁,惹人心烦意躁,宇文智及眉头一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宇文化及却忽然拔出刀来,张扬着冲杨杲一吼。本想教杨杲止哭,怎知小孩儿经他一喝,却是闹的更凶,哭爹喊娘,声嘶力竭。一个大人对个娃儿束手无策,这面子搁不下去,宇文化及恼羞成怒,啐一声骂道:“小儿着死,看爷如何劈你!”话音未落,刀光一闪,在场众人皆以为宇文化及只是吓唬小孩,岂料他二话不说,已将杨杲斩作两段,鲜血四溅,直沾湿杨广一身御服。
杨广俄然愣怔,望着爱子尸身,已是悲痛至极,无肠可断。宇文化及刀斫幼童,天良丧尽,令人发指,可杨广万乘之主,九五之尊,到头来如此收场,又当怨谁恨谁。此刻宇文化及又不耐烦地扬刀于众人说道:“昏君无道,我等勿用与之徒费唇舌,多耗时辰,二弟速将此地之事快快了结。”宇文智及听罢,便向令狐行达使了一个眼色。令狐行达即刻会意,操刀而上,正欲弑君,却听杨广乍一猛喝,厉声而道:“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说着他一瞪令狐行达,双目炯炯,威厉逼人,直教其心中一懔,禁不住一阵哆嗦。宇文智及见状,倒是冷笑一声说道:“事发仓猝,何来鸩酒。”杨广听罢,瞋目盯着宇文智及哼了一声,便自解一绢三尺白练,掷于令狐行达面前,而后他整衣敛容,昂首步入堂中,面西正襟危坐,目光所向之处,正是华阴杨氏一族故里,亦是高祖文皇帝以隋代周之地,只可惜,杨广待罪之身,已无颜归去面见先祖,这正是:
丸转光阴,三十八载,记得谁是英雄。
倚栏高望,犹忆显仁宫。
衣锦南巡北狩,竞意气,剑指辽东。
征尘起,豪情万里,度岁月峥嵘。
匆匆,多少事,昔时历历,合眼成空。
对凉景潇潇,切切悲风。
一夜繁华落散,惊回首,半世虚荣。
何堪醒,无痕春梦,白练绕衰容。
再说城西废屋之中,宇文博转醒过来,犹觉头昏脑涨,耳晕目眩,回想先前饮了杨玄瑛掺药之酒,便不省人世,不知这已过了多久。他提起金杵,匆匆忙忙走出废屋,却见江都城中一片破败狼藉,街巷上尸陈满地,血痕累累,腐气焦息,弥漫四溢,显然一副被洗劫过的模样。宇文博这一惊非同小可,便急忙往离宫过去,一路马不停蹄直奔禁阙南门之下,正见迎面一名宫人怀揣珠宝,仓皇而出。宇文博将那宫人喝住,上前问道:“城中出了何事?”那宫人一怔,随即认出他这身隋军战甲,惊恐不已说道:“将军饶命,实乃宇文将军兴兵犯上作乱,于奴才无关。”不想自己昏去这些时日,其兄宇文化及、智及竟已起事发难,宇文博担心隋帝安危,赶紧问到:“如今陛下何在?”宫人答道:“陛下已被乱党缢死,有娘娘撤漆牀板为小棺,与赵王同殡于西苑流珠堂。”弑君之恶,天理不容,宇文博闻之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诛其二兄,以为报国仇,于是他又问道:“宇文化及如今何在?”宫人回道:“宇文将军烧掠了江都城,劫去金银粮草,据闻昨日一早已发兵启程,走水路往彭城去了。”谁知这一昏睡,外头竟已移天换日,隋帝已崩,乱阶亦去,宇文博愣立在那,茫然自失。
许久,宇文博方回过神来,便往离宫内走去。此际偌大禁宫,早已人去楼空,深阙庭院阁台,唯余一片死寂沉沉。他穿过离宫,直入西苑流珠堂,恰见堂中一个乌漆牀板钉成的简陋小棺置于地上,棺前表木为碑,只书“大隋杨皇帝,讳广”几字,看来此乃杨广殡棺无疑。杨广身为天子,崩殂之际,不仅未得庙号谥号,且只有如此一个床板搭成的木棺殓身,骸骨弃而莫掩,连葬生之地都无,这丧事较一个平民百姓都不如,也正应了杨玄瑛那句话,算是可悲可怜至极了。
夜色渐深,月朗星稀,宇文博撮土捻香,拜祭了隋帝殡棺,出得流珠堂来,不知不觉间又步入琼华苑中。那一株琼花,经杨玄瑛、沈光一夜激搏摧残,已然凋零落尽,只剩一树光突突的枝桠。同是良夜月下,如今却是繁花败散,人去音绝,“将酒一樽与君送,从此两厢陌路人”,“今宵双樽共醉,来日天各一方。这一杯谢将军与小妹对饮,今夜此盅酒尽,你我恩断义绝!”宇文博禁不住又想起杨玄瑛来,怅然失落之意,不可言状。“如今大隋也是山河凋零,眼看就要步那南朝后尘,宇文将军一心护隋,难道就没想过到头来多半还是一场空吗?”“你我都不过是这尘世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