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更需他亲自主持供奉食事,分明一个大内杂务总管,李密深以为耻,还时时回想起数月前统领万夫,一呼百应之情形,以至他终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正李密怏怏不得志时,这一日清晨又逢王伯当寻来,与他说道:“明公,黎阳徐将军已遣人回复,整备山东十数郡县户口士马,皆以明公之名来献,还有言道,'此民众土地,皆魏王有也,我上表献之,是利主之败,自为功以邀富贵也'。陛下闻得此事大悦,盛赞徐将军'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并赐其李姓,使其继续经营虎牢以东。”当初邙山败绩,李密不肯北渡黄河,怕的便是徐世积与单雄信一样,怀挟旧怨,伺机报复,如今看来,他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密听罢,懊悔不已,只长叹说道:“一步错,步步错。若早知徐将军这等忠义,又何必降尊屈身来投李唐,受此窝囊之气。”可事到如今,覆水难收,李密、王伯当二人也只有徒自感慨。
恰此时,有宫人来传李渊之旨,说是秦王李世民平灭西秦薛氏,得胜还朝,唤他午时前往长安外郭西门金光门迎谒,并备好当晚朝宴,以为秦王接风洗尘。李密接旨送走宫人,却还嘟嘟囔囔,一副极不情愿模样,王伯当见状,愤愤不平,便随口说道:“昔日旧僚来投,皆被委以重用,独明公遭此冷落,教人情何以堪。”王伯当漫不经心一语,触痛李密,心如刀绞。朝廷待人不副本望,如今投唐不足月余,便已受尽委屈,往后这日子,又如何过得下去,想到此处,李密蠢蠢思动。
时近午时,闻知秦王出征西秦得胜班师,长安城中百姓也是欢呼雀跃,涌上街头迎候。未几西门外官道远处锣鼓喧天,一支军高牙大纛,前呼后拥,簇着秦王李世民往长安行来。李密初至不久,与李世民素未谋面,此刻见他受人如此拥戴,颇有惊诧。王伯当曾先于李密入朝打点,与文武百僚来往较多,倒是听闻过一些关于秦王及陇西薛氏之事,他见李世民这一路过来,英姿飒爽,精采秀发,不禁赞叹而道:“素闻西秦薛氏剽悍蛮横,称霸陇右,秦王一役破之,计日功成,果然少年英雄。”李密听在耳中,满心不是个滋味,只哼了一声说道:“不过几个羌戎小贼,又何需如此劳师动众。”说话声中,秦王之师已抵金光门前,李密也只得随诸官一同上前谒拜。
是日,李渊论罪斩讫薛仁果,又赦其从党死罪,怀服其民,至于平薛诸将,论功行封更是不在话下。当夜,长安城中犒慰三军,承天门外大宴群臣,太子李建成及一干亲王宗女尽皆到场,杨玄瑛如今已是华阴公主,当然也免不了出席。自那日杨玄瑛入住瑶光殿后,她深居简出,再未与李密见面,但此刻两人座席,还有高下尊卑之分,即便一同进宴,亦无接近叙话机会。李密没于群臣之中,干瞧着筵上人人欢喜,却独自喝着闷酒解愁;至于杨玄瑛,素来不喜这等喧闹场面,她也是心不在焉,应付了事。
朝宴散去,杨玄瑛即独自回居所处,正欲过朱明门往后宫去,乍闻身后一阵窸窣之响,显然有人于暗地里跟踪,她骤然警觉,猛一转身,顺势拔出流云槊一指,厉声喝道:“谁人在那鬼鬼祟祟,若不现身,休怪本姑娘无情。”话音正落,便听得有人哀声说道:“七夕有约,银汉可渡,即已有盟共会京畿,纵使千难万险,亦当生死不渝此约!怎想恍然经年,终入得长安之时,一个华阴公主,一个败家之徒,却已是形同陌路。”说话声中,李密已于墙垣下阴影中走出,步上前来。
杨玄瑛见李密一副凄怨模样,又念叨起瓦岗旧事,她也不禁伤悴起来,便收起流云槊,吁叹而道:“禁宫有禁宫的规矩,亦不由人随意进出,小妹也是无可奈何。”两人一同入唐,境遇却截然不同,李密本就苦闷,闻得此言,更觉当下彼此间这天壤之别,使之难堪,羞面见人,于是他苦笑而道:“华阴公主得享荣华富贵,又集万千宠爱,想必已乐而忘返,岂会再惦念着宫外那些落魄故人。”李密开口一个“华阴公主”,闭口一个“华阴公主”,这话语中带着醋味,妒意十足,直教杨玄瑛顿生反感,她听到此处,拂然作色,含嗔冷言说道:“上九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魏王当初若听人劝,盛满致戒,止进为退,又何至今日如此!”此话虽说得在理,可杨玄瑛直言不讳,李密听来还觉尖酸刻薄,他当即面露愠色,恨恨不已而道:“邙山之败,皆归一念之差,亦无怨言。可今我以山东数十郡县归唐,但凭此勋,该当位列三公,为人景仰,怎就做得一个光禄卿,于人为奴为仆,直如牛马!”
显然,眼前的李密早迷失于功名权贵而难以自拔,这一副已入膏肓之病态,又与霁月阁上站在自己面前之杨广何异。瓦岗山背恩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