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孔雀有一瞬间的恍然,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他还是一个会哭会笑,会疼会痒的人类。
那会他的年纪,应该只有七八岁吧。
祝家很穷,父亲是靠卖烧饼跟豆腐为生,而祝母是长期帮别人洗衣服。日子虽然穷,但也还算凑合。
幼时的祝孔雀很小就懂事,经常跟着姐姐一起帮父亲摆摊。那时候还算太平,老百姓只要勤快,总能找到生活的出路。
孔雀很喜欢跟姐姐一起摆摊,每次她都会从当天的收入里,抠下一点点的钱,给到孔雀去街头买糖人吃,那是他最爱的东西。
“阿姐,为啥你不吃呢?”小孔雀歪着头,一口一口贪婪地舔着糖人,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仿佛人世间的一切美味,都不足与与之媲美。
轻轻舔一口,浓郁的甜味便会在口腔里炸开。
他吃糖人的时候,总是很慢,先舔一口,让口腔,舌头,牙齿都充满麦芽糖的甜味,,一直等到最后一点糖味消散,他才舍得舔第二口。
每当这个时候,阿姐总会摸一摸他的头,“我不喜欢吃甜的,阿娘说了,那个对牙口不好。”
“可是真的很好吃,比家里那没味道的豆腐好吃多了。”
小小的祝孔雀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再多的牙口不好,都比不上现在嘴巴里一丝甜蜜。
卖糖人的是一个老爷爷,经常穿一件深蓝色的布衣,有个六七十岁的样子,花白的胡子上,是一张笑眯眯的脸。在小孩子的眼里,他是有魔法的。
原来只是一个琥珀色一样的麦芽糖块,在他的手里,就变化成为各种奇怪的,生动的,好玩的小动物。
每次表演的时候,周围总是围观起来一堆小孩。
这个时候,要是谁家的娃娃能有一个铜板去买上一个糖人,这份骄傲,可以让他们在同龄人眼中,成为一个别样的存在。
家家户户的小孩,每次只要老爷爷摆摊都会围着,看看那个幸运儿开奖。
同样地,也有小孩会攒着过年的钱,就为了买上这么一只糖人,得以在小伙伴中炫耀。
祝孔雀算得上幸运的那个,他的阿姐就能偷偷攒下来一些个烧饼钱,豆腐钱,给他偷偷卖糖人。这对小孩子来说,就是极大的虚荣心了。
每次买糖人的时候,他总会特意走在那大街上,借此告诉全世界:是的,我又买了一个糖人。
所以大多时候,孔雀都不喜欢跟自己的父亲出摊。
祝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闷着不说话,就连上街卖东西,也都是低头着,不招呼任何人。
除了那些主动上来买的人,多数时间他的出摊,还没自己的女儿卖的好。
久而久之,他也就退居幕后,成为那个做豆腐跟烧饼的人。
他祖上曾经也是大户人家,无奈在雍正年间,得罪了朝廷里某个大臣,全家才被迫逃亡到这里,以小生意为生。
这成为他心里抹不去的疙瘩。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拿出一本诗经,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读着,思考着。
好像是,在回味那些有书可以读,有丫头可以伺候的日子。他对所谓的人都很冷淡,眼神中带着一丝出离,似乎是在刻意划清他与所有人的距离。
这里面,也包括他的妻子,姚红。
姚红是祝家流亡到南方小城认识的,她原本就是豆腐档的女人,当年见祝锡一家人在路口快要饿死,心生不忍给了一点钱跟豆腐,也是从时候起,两人就认识了。
不过,现在终究是现实。
祝锡从认识姚红开始,就没喜欢过她。
更多是一种无奈,一种沦落到小地方的无奈,身无分文,又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没有什么好的人家看上他。
祝锡就这样子打光棍一路打到虚岁二十八,才在村里媒婆的撺掇下,心不甘情不愿跟姚红成了亲。
对于姚红来说,祝锡是个文化人,长得儒雅,行为有礼貌,说话又谈吐,是这个小地方完全不多见的文化人,她自是愿意的。
这种愿意,自然为自己的婚姻加多了几层滤镜,她从未抱怨过,丈夫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