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了拍玉初凝的肩头，“师姐，你节哀，保重自已的身子，把嗓子哭坏了，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舍得。”

玉初凝好不容易止住了汹涌的眼泪，呜咽着伏在赵清丰的肩头，“师弟，警督的人……警督的人把师父带走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这些事我来处理就好。”赵清丰将玉初凝扶到椅子上，找一边的小童捧来杯茶。

赵清丰从一侧的供桌上抽了三根香，借着堂前的蜡烛点燃，都动手玩甩了甩，扇掉火苗，略带几分潦草地插在香炉里，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了玉初凝手里的白布条扎在额间。

“把班里所有的人都喊过来，半盏茶内不到者逐出戏班，终生不得加入各大戏班。”赵清丰径直坐到灵堂前的太师椅上，吩咐着。

“再把外面的演出告示全部撕了，所收银钱全部如数退回，所有人当年签的合同拿过来，顺便把祖师爷的塑像请过来，供到灵前。”

玉初凝一听，连忙上前，“幺儿！不可啊！咱们班子从来没有收了钱却不登台的先例啊，这，这也不合规矩啊！”

赵清丰点着手中的合同，微微一笑，“师姐，我有分寸。既然师父答应了戏班由我接手，他老人家就早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如今种种，也算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罢了。”

说罢，赵清丰从一叠白纸黑字的合同里抽出了玉初凝的那张。

“师姐，当时师父收留我们的那一天，也是个大雪天啊。你我缩在那座破庙里，都快冻死了。多亏你给我唱的那首歌，吸引了他老人家的注意力，这才发现了咱们。算算日子，竟然也有十二载了。”赵清丰白玉般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毛边纸。

“师姐，你看，那时你还不认字，师父让你签名，你只能沾了炉灰按个手印，如今年你也会写自已的艺名了，来合同上正式签个字吧。”

赵清丰递上一支笔。

玉初凝看着他在火盆下微微泛起红的面庞，一时间竟然有点害怕，她不知道自已这个小师弟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又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那双如墨般的瞳仁里，似乎总藏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等着冲破束缚把一切吞噬掉。

“写吧。”赵清丰柔声道，“等那些师兄弟们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玉初凝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哆嗦着手腕签下了自已的名字。

赵清丰认认真真地就着火光，细细阅读着每个字，指尖突然一松，那张宛若千钧重的纸就那么轻飘飘地落进了火盆，瞬间被火苗吞噬了个干净。

玉初凝怔怔地跪在火盆前，看着那张泛黄的故纸沾着新墨瞬间化为了灰烬。

“师姐，你还记得你自已是谁吗？”赵清丰轻轻道。

玉初凝语塞。

“绣球，你父亲周愈昌是湘潭赵氏的管家，你是他和奶妈周姜氏的女儿绣球。”赵清丰不动声色，“你是湘潭赵氏长女赵清程的丫鬟，想起来了吗？”

玉初凝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火盆里斑驳的灰烬，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无声落下，打在膝下的饕餮纹宫毯上。

赵清丰摆了摆手，“师姐，或者说绣球，你走吧。京畿这么大，去找个好人家安身，宁可做个小丫鬟也不要再进这下九流的行当了。”

玉初凝，不，是绣球踉跄站起身，失了魂一般大哭着闯出了门，十数年来猛地恢复了自由身，孑然一人，茫茫天地竟不知往何处去。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赵清丰在火盆前坐了整整一下午，把手里厚厚一沓卖身契烧了个干净。

许多小孩子不肯走，趴在地上哭着喊着不肯走。

赵清丰也不管，任凭他们留下来自寻生机。

一直坐到钟楼的钟声当当地响起，赵清丰才缓缓站起身，“你们既然不愿意走，就在这里好生待着，我去接师父回来。”

一掀开门帘，徐沨台站在雪地里，军大衣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身后一队士兵扛着一副棺材，棺材里躺的正是梨春班的前任班主黎和。

先前跑出去的绣球裹着件厚重的大氅，瑟缩着站在徐沨台的副官尹海平身后。

“人我给你带过来了，我也顺道过来吊唁一下。好歹也在这里听了那么多出戏，不来送上一程多少说不过去。”

徐沨台示意手下士兵把棺材抬进灵堂，“赵老板不迎我们进去坐坐？”

赵清丰闪开身子，任凭一干人等摆饰灵堂。

“灵堂简陋，劳烦沨爷大驾。如今不比以前，沨爷有这份心意，还望自便。”

徐沨台暗暗打量着眼前倚门而立的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