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徐沨台在英国的第一个平安节。

外面异国他乡的街道上飘着雪，窗外响起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小提琴声。都是留学生的公寓里竖起了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各种礼物，树顶还顶着一颗大星星。

“hey，徐！”白人男孩安德烈走过来，“你们中国过不过圣诞节？”

徐沨台摇了摇头，“我们不过这些。”

“好吧，”安德烈耸耸肩膀，从一旁的圣诞节餐桌上捞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啃起来，“那你们过什么节日啊？也会竖这种圣诞树吗？”

“不会。”徐沨台的回答依旧很简单。

安德烈注意到他的异常，“徐，你不会是想家了吧。在想自已的漂亮姑娘，还是在想爸妈做的好吃的？”

徐沨台无奈，“我父母从来不亲自下厨，我也没有漂亮的姑娘。”

“那就是漂亮的男孩了。”安德烈坏坏笑道。

其实说到漂亮的男孩，他确实在想那个人。

在上海滩出发前，那一声似有似无的幻听总是萦绕在他的耳边，若隐若现，穿过大洋的重重迷雾，带着几分长江水汽，湿漉漉的。

“我可能是幻听了。”他对安德烈说道。

“啊哈，你绝对是累了，”安德烈走进厨房，“我给你冲一杯咖啡醒醒神。”

随着机器的轰鸣声在房间里响起，一股浓浓的泛着苦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安德烈端着一杯棕褐色的液体走来，“这可是我珍藏的咖啡豆，怕你喝不习惯特地多加了奶和糖。”

说完他就着杯子灌了一大口，满意地咂吧咂吧嘴，做出一副细细品味的样子。

徐沨台不明所以，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大口，却被这股奇怪的味道猛地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手里的杯子都端不稳，在白色的丝绸衬衫上泼了一大片水渍。

咖啡的味道和茶的味道大不相同。

要说茶是那种清香淡雅，宛在水中央的清苦之味，只有入了口，细细品味，才能品味出苦味下的一丝回甘，就像典雅的中国人一样，那点心事不留痕迹地藏在心底，偶然一场大雨才会荡起一丝涟漪。

反观咖啡，香的热烈，甜的自由，苦的直观，什么都轰轰烈烈地铺展开来，仿佛那种汹涌澎湃的情感，漫天遍地地席卷而来，像岩浆一样不断沸腾，一不小心就会坠入这浪潮滚滚的深渊之中。

徐沨台这样想着，逐渐平静下来，小口小口喝完了那一整杯咖啡。他在壁炉边静静坐着，看着窗外的雪，翻着膝上的《浮士德》。

“我的悲歌将为陌生的人群而唱，

他们的喝彩啊一样会令我心惊。

那些曾喜欢我的歌的人们，

他们纵然活着，也四散飘零。”

……

承蒙安德烈的咖啡所赐，直到他本人都打着哈欠回了寝室，徐沨台依然在壁炉边坐着。

“他每次一走进门，

总是那样瞧不起人，

半带着愤怒；

看来他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从他脸上看得分明，

他是不会爱任何人。”

在这种朦胧的疲惫与遐思中，一个熟悉的故人从这个异国他乡的雪夜中朝他走来。

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裤脚处还有被烧焦的痕迹，一双眼睛经历过生死的洗礼，永远半带着防备，坚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夹杂了还没有长开的青涩。

他从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徐沨台在自已的脑海里拼命搜寻着，这个身影却逐渐和另一个少年相重合……

那个眉目俊朗，凤目墨眸，带着些少年人的轻狂，衣冠华丽的少年站在终青山顶，手里提着一只燕子风筝，踩在一块大青石上俯瞰着一片湘潭的山水。

“徐沨台！”他喊道，“来放风筝啊！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徐沨台不由自主地抬脚朝他走去。

“哐当”一声，人前成熟人后冷漠的徐家大少爷狼狈地摔在地上，真皮躺椅也被他碰翻在地，那本《浮士德》也甩出了两米远。

“哇哦！”

被惊醒的安德烈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你这是梦游了？”

“没，”徐沨台尴尬地迅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刚刚不知不觉睡着了，莽撞了。”

安德烈捧腹大笑。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安德烈拍拍徐沨台的肩膀，“你不乖，晚上不上床睡觉，圣诞老人可不给你礼物了哦。”

徐沨台无奈地笑了